常庭半跪着身子,到口的话忽然不知道言说,才能让公子不那样反常:“公子,雄峰岭一带没有发现安北将军行迹。”
紧闭的面容依旧云淡风轻,撑着的手臂动了动,脑袋忽然往下一滑,柳承言恍然睁开眼,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
常庭摸摸索索从怀里取出一张大红喜帖,平整铺放在桌上,婚笺二字由金箔勾勒格外耀眼:“公子,这是影卫路过紫云间的时候,谷中长老交给您的一封喜帖,说是谷主成亲,希望您作为玉箫后人前去观礼,不知公子是否前去?”
常庭曾有幸见过谷主一面,模样可谓当世上乘,性子又与柳承言格外相似,行事不温不火,只是这品性实在比自家公子好上太多,自然也就更加受人偏喜。
起初拿到这封喜帖的时候,常庭都吃了一惊,紫云间谷主那样的隐世之人也会成亲吗?常庭不禁感叹究竟是怎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他啊?若是公子前去,他也能顺势一饱眼福。
“不去…”眼风飘过艳红的喜帖,极小的紫色燕尾草陷下一片凹痕,只一眼他便别开了眼眸看向别处,站起身理了理月白长袍,没拿婚帖径直走了出去。
脑袋晕乎得厉害,没走几步身子一晃,纤白的手掌支着平整木栏,原本迷蒙的眼眸多出一丝清明:“将派出去的人都召回来。”
找不到便算了,既然紫云间应下救她,那自然是还活着,至于她想什么时候回来,随她吧…
河对面的烟花再次升起,楼下人流涌动,他稳住身子踏出一步。
“月儿…我不信…”哗啦…桌上的酒坛被削翻在地,醉醺醺的声音夹杂着寒风灌入耳中:“你好不容易…活过来…怎么…怎么…就...”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完全消失。
将将抬起的白靴硬生生停在空中,‘咔嚓’门栏掰出的木屑零散落在地面,柳承言僵硬着回头,唇间笑意逐渐消失,他睁着木楞的眼神,看向谨慎得低下身子的常庭:“他刚刚说的是谁?”
五六只鸟音低鸣落于枝头,树下来往之人行色匆匆,面容皆带有喜色,只矮小侍女手里捧着金红色凤冠,差点与人撞了个满怀,好在一旁的姐妹将她抵住,拍着胸脯长舒了口气:“吓死我了,这要是撞坏了,可不吉利。”
粉衣侍女仔细瞧了瞧,将凤冠上的珠帘牵顺整齐,戳了她的额头一笑:“你可当心点,我从来未见过谷主对什么事情这样上心,你要是这事办得不妥当,可提防着沐鸢姐姐剐了你的皮。”
小侍女吐了吐舌头,肆无忌惮道:“怕什么,沐鸢姐姐这么好的性子,才不会罚我呢。”
本就只是想捉弄捉弄她,粉衣侍女端起自己的盘子,上面多为比较素雅的簪子、金器,听说这位姑娘不喜银器,谷主便将亲手设计命匠人打造的银面凤冠弃之不用,改用金冠配之,可见他对这位姑娘有多爱惜。
青鸟传信之前,没有人相信谷主竟然会破天荒的让她们入谷,更不可思议是入谷缘由竟然是操办喜事。
从谷口处起所经长廊皆挂以红绸锦缎,交织着淡淡芳香于谷中蔓延,侍女们并肩走在一条长廊上,都能闻到风中弥漫的花香,彻底颠覆了她们对谷主的认识。
走了好长一截,小侍女腿肚子疼得抽筋,抱怨道:“谷主也真是的,非要两日内完婚,这也就罢了,喜服什么的还要找什么阳城第一绣娘缝制,可折腾坏大家了。”
粉衣侍女笑了笑,脚步还是没有停下:“这你就不知道了,我们这位谷主夫人两日后便要离谷,谷主是怕她以后反悔,这才紧赶慢赶的让人筹备。”眼神瞟见满满的首饰盘子,都是谷主今早挑选的首饰,实在让人羡慕:“你以为谷主这几日清闲?听闻谷主昨夜通宵达旦,才将婚服图纸绘制完毕,刚刚才送出府,谷主可是花了十倍的价格,让第一绣娘所在绣楼连夜赶制,务必在明日之前完成。”
小侍女听得嘟起了嘴,望着红色的长廊惋惜道:“比起那个姑娘,我倒是觉得沐鸢姐姐与谷主更为般配,沐鸢姐姐要是我们的谷主夫人就好了,她一定没有那位姑娘这样麻烦,真想…”
“瞎说什么呢?也不怕人听去落了口舌,要是让谷主知道撵你出谷,你这张嘴啊可长点记性。”粉衣女子及时打断了小侍女的话语,带着些警告关怀的意味。
“哦…”小侍女应了一声,笑着耸了耸,两人闲聊着消失在长廊尽头。
石林后,女子身着淡蓝色衣衫挑眉一笑,支着下巴看向身后的两人,多了几分挑逗意味:“这么一看,你们真的是郎才女貌,姿容风雅气度卓然。”指尖来回摩挲在光滑的下巴上,她上下打量着长长叹了口气:“罪过…罪过…我竟不知做了这拆散鸳鸯的棒子,实在不妥。”
沐鸢一拂紫色锦绣,半弯着身子恭敬道:“姑娘这是说的哪里话,沐鸢奉先谷主命照顾谷主,无越矩之谈,下人们不懂事,我定会严加管教。”
青衣公子掩唇轻笑,不落往日那般正经疏离:“沐鸢,你不必理会她,她同你玩笑呢,你先下去吧,我再陪她逛逛。”
“是…”若有若无的声音应下,悄然退去。
裴文熙走在前面,佯装生气唇角的笑意却始终没能盖住:“这是心疼沐鸢了?你我还未成婚,还有大把的机会,切末错失良机啊。”
苏东旭快步上前,两个手掌严丝密缝的紧紧相握,裴文熙没有挣扎,举了起来眼含笑意看了看:“东旭,你这是做什么?”
他牵着手臂晃了晃,眼里春光乍现:“正是听取夫人意见,紧紧把握良机,万万不能错失。”
夫人…这样正经的人,哪里去学了这些烂俗腔调,一贯脸皮比之城墙的她竟然觉得不好意思,别过脸去:“油嘴滑舌…”
苏东旭挪开了视线,也不迫她,两人信步闲庭格外悠闲:“明日我就将喜服取回,后日你我就可成亲。”握着的手前后晃动,裴文熙随口说道:“你要亲自去取?其实大婚什么的,我并不看重,只是一个形势罢了。”
握着的手突然一重,苏东旭望着远处火红的绸缎,隐下一股失落,勉强挤出淡淡微笑:“可我…希望你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