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羽介哉推开审讯室门,仰望湛蓝天空,呼了口气。
“哦,你出来啦。”
牙野燎子的话音从一旁传来。
赤羽介哉转头看去,见她正闭着眼,双手抬平,脚下步伐摇曳,在走廊间左摇右晃。
牙野燎子很美,不但是容貌,更是装扮与气质,步伐,体态。
即使只是随意的舞步,在灿烂阳光下也显得赏心悦目。
赤羽介哉看了一会,好奇问,“你在跳舞吗,牙野女士?”
“赤羽医生……”
牙野燎子转身面对他,依旧闭着眼。
神情既有悠然,也有活泼和欢悦,语调平缓,“你羡慕他。”
赤羽介哉一愣,随即淡笑,“我的确很羡慕森罗同学。如果我有他的能力,很多以往我无能为力的病人,都有机会恢复健康了。”
在见到森罗王朔前,赤羽介哉从没想到,世上居然还会有这般强大的能力。
赤羽介哉是心理医生,即是代号,也是职业。
“焦虑和迷茫是最常见的心理问题,它们往往表现为焦躁,易怒,沉默,孤僻,不善言辞,过度开朗,依赖。其中绝大部分人的病因,都是心理认同出现偏差。”
赤羽介哉说,“我够将患者从潜意识身份中抽离出来。让他们从心理医生的角度,客观看待自己。配合上一些心理学技巧,能够改善大多数人的心理问题……至少,能让他们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
“但是?”牙野燎子单脚转了个圈。
“但是,能力发动的前提,是对方在心理层面放下戒备。”赤羽介哉无奈一笑,“虽然国中生物课本里就讲过,世上没有绝对正常的人,有精神问题不等于精神病患者。但许多人还是将精神问题和精神疾病划上了等号,固执的否认自己存在精神问题。很多公司都会在年末检测员工的心理状况,我的很多客人都是被亲友绑来的。”
牙野燎子哦了一声。
赤羽介哉认真说,“其实不只是森林同学,牙野女士的能力我也很羡慕。”
牙野燎子回头看着他,嘴角上扬,“你也想让下半身充血吗?”
赤羽介哉笑了笑。
出于礼貌,他从没详细询问过牙野燎子的能力。
那种奇异的诱惑力,在他理解中很类似与精神干扰,只是以魅力为媒介,并且男女通用。
从实际效果来看,会降低对方的主意识强度,让思维和反应都变得很迟钝。
但与此同时,对方性格会变得暴躁,攻击性也会更强。
驯兽师的代号,便是由此而来。
“梦魇……”
赤羽介哉感慨说,“我刚来的时候,听到森罗同学的代号,还以为他是个可怕的人。”
牙野燎子歪歪头,“现在?”
赤羽介哉认真说,“的确很可怕。”
“他的能力能够同时作用于梦境和潜意识,并且具有压倒性的控制力。我还记得很清楚,去年有一次,有个犯人因为偷偷服用兴奋剂而暴走,砸坏了防弹玻璃,他当时的状态不能称为睡眠,只是意识模糊。但森罗却能控制他。”
“我翻过很多先行者的记录,精神类的有很多,但能在未觉醒的前提下达到这个程度……”
赤羽介哉摇头,又笑笑,“如果持有这个能力的人不是森林同学,他现在应该在监狱里。”
牙野燎子轻笑两声,转过身,抬平双手,朝走廊对面走去。
赤羽介哉暗自松了口气,走到阳光下,感受着光线带来的温暖,眯起眼。
“这么说或许有些夸张。”
他在心里道,“但我总觉得,在梦的世界里,梦魇也称得上是……”
“神吧。”
血肉都市,暴雨之下。
雨水浸湿了王朔的黑发,他神情平静,抬头仰望巨人。
巨人的身躯笼罩在云雾中,只能看到干瘦漆黑的大脚。
庞大的身躯超越了人类的感知上限。
既没有震撼,也没有惶恐。
只有沉默。
“恐惧系列B0,植入物,恐惧之刻。”
王朔的身后传来轻柔女声,“如果在其他世界,或许是能够将人类变作怪物的污染源。但在这个世界,只能用来放大个体的内心伤痕,是对精神医生来说比较棘手的病例。如果是心理调节能力较强的人类,甚至能够完全免疫。”
“不过,这里的人类本来就是怪物,也不需要再变了。”
她被暴雨涂为黯淡的黑红,唯一不变的是笑脸。
初看狡诈灵动,细看却仿佛石雕凝固的脸庞,颇为冷漠。
王朔没有回应她,仔细观察着眼前的巨人。
雪绘的预感并没有错。
这个血肉的都市,是王朔与須東城阳意识的交界处。
近乎梦境,随他心意而变化。
王朔抬起右手,两人凭空上升,四周雾气随之消散。
他停在巨人上空,俯瞰这巍峨的巨像。
从千米高空俯瞰,都市变得平整,高楼间的街道像沥青路面上的孔隙。
巨像的面容沧桑枯瘦,与須東城阳有六分相似,神情哀伤麻木。
它的皮肤上布满暗黑色的纹理,仿佛血肉的褶皱。
仔细一看,却是无数密集而歪倒的墓碑,祭品台上是枯萎的黑色玫瑰花。
它们仿佛经历了长久的风吹雨打,饱经沧桑,碑上的刻纹残破不堪,但只要一看,就能立刻理解其中的含义。
衰老不是死亡。】
随着身躯的衰弱,记忆深处的一切都烟消云散。】
幸福,快乐,痛苦,悲伤……】
当这一切崩解碎裂,即使肉体还在苟延残喘,他也早已消逝。】
老人并不是即将死去的他,而是他残存于世上的人格碎片。】
……】
它是什么?】
她眨眨眼,“话说你飞那么高干嘛?”
“谨慎为好。”王朔注视着巨像,没有回头看她,“他们安全了吧?”
她摊开手,“不知道,我教了那个小丫头飞行,不过,她有没有学会就不好说了。”
王朔说,“你的趣味真怪。”
她反驳,“奇怪的人是你吧!明明能杀掉了事却非要多此一举,她也不见得会感激你啊。”
王朔没有回答。
他对准巨像,朝下轻轻挥手。
血肉的地面突然向下凹陷,旋转,成了汹涌的旋涡,又似深不见底的流沙。
巨像没有反应,或者说,过于庞大的身躯让一秒数十米的动作都显得无比迟钝。
直到下半身完全被吞没,巨像才堪堪举起右手。
但即使如此缓慢,巨像的挣扎的力量依旧令人心惊。
那石质的手臂在空中挥舞,划出一道道肉眼可见的声波,轰然砸向地面。
数亿吨血肉冲天而起,仿佛汹涌的火山骤然喷发。
气浪与扬尘冲开了天穹的阴云,令璀璨的群星再度绽放。
数倍音速的冲击波朝外膨胀,将一切阻碍物粉碎。
数十里内的血肉高楼如多米诺骨牌般连续倒塌。
地表一下被削平了,大量的流沙被掀到天空中,巨像的小半截大腿露了出来。
显然,如果不管不顾,它是能够从流沙中挣脱出来的。
她轻咦一声,“比以往的都要牢固啊,这段记忆。”
她很清楚,所谓流沙,其实只是王朔激活了須東城阳的遗忘机制。
人几乎能忘记一切,至少能将痛苦粉碎,但有时,人沉浸在痛苦中,不愿离开。
王朔抬平手掌,缓缓握紧。
地表的血肉蠕动起来,仿佛蟒蛇般顺着巨像的身躯攀爬缠绕。
巨像缓慢的挣扎显得脆弱无力。
不一会,蟒蛇束缚住巨像的双臂,开始朝那高昂的头颅进发。
巨像抬头凝视着星空,粗糙坚硬的面庞上看不到一丝情绪,似是平静,似是绝望。
王朔抽了抽鼻子,“什么味道?”
咔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