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的阳光射进透明敞亮的玻璃，闪得佐川未央眼前一花。

她揉了揉眼，转头看向玻璃窗中的倒影。

因为老能从镜子里看到怪异，她很久没照过镜子，以至于对自己的脸庞都有些陌生——额前的刘海有稍长，依稀盖住了眉，略显无神的眼眸，有种死鱼眼的既视感。

那有些明显的黑眼圈和浮肿眼袋，更给人一种颓废闲鱼的感觉。

佐川看着镜中的自己，心里有些无奈。

最近一个月里，她几乎没有那天能睡好觉，不仅精神憔悴，连身体都有些发虚了。

未央叹了口气，收拾起课堂笔记，要赶着去食堂吃饭。

老爹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做什么事情都很有效率。

昨天晚上下了决定，今早就跟她说，已经联系上房东，要她中午去看房。

到楼下的时候，未央顺便把带来备用的校服，放进了自己更衣室的柜子里。

结果一打开，柜子里边掉落出一封贴着爱心的白色信件。

佐川看也不看，便把信奉扔进了垃圾桶。

虽然一直觉得自己长的也没什么，但同龄人中似乎也有不少仰慕她样貌的男生——

真的只能算仰慕外貌。

毕竟，佐川跟同性的交流都很少，和男同学的互动最多只是帮忙捡个橡皮擦啥的。

虽然情书里说的是一眼钟情，不过佐川就理解为见色起意啦。

她也不讨厌这些男生，毕竟，有人喜欢是件挺让人高兴的事。

这些信件，也没有给她造成任何困扰。

她一开始，还会写个回信，或者找对方当面说清楚。

但佐川很快发现，回信，会让某些男生觉得还有回旋的余地。

而当面拒绝，会让很多男生很尴尬。结果就成了如今这样。

在走廊里快步走了七八分钟，佐川总算到了食堂。

听老爹说，他读书那个年代，大家都还习惯从家里带便当。

一开始是为了省钱，后来似乎是形成了风潮，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浪漫。

风潮这种东西变得总是很快。

大概从私立学校大量倒闭开始，有些东西就变不回来了。

佐川没见过私立学校，只是听老爹说，私立学校的食堂饭菜很好，不会像才川这样寒颤。明明食堂建的很大，却只有六个紧巴巴的窗口，只能低头看手机，耐心的排队等候。

闲来无事的抬头一看，佐川才忽然发现，自己虽然没有排错队，但自己前面那个胖乎乎的黑衣学生，实际上是个肚上有嘴巴的泥浆似的怪异。

干瘪的胆囊已经分泌不出惊吓的情绪了。

佐川歪歪头，索性不管，继续低头手机。

好不容易排到了自己，佐川要了个牛角面包。

她坐在食堂座位上，嘴里嚼着干面团，心里有些无聊。

平日里还有裕子陪着她，说一些她虽然不关心，但也足够熬时间的话题。

今天裕子却不在，也不清楚是什么情况。

逃学出去玩这种事，裕子也干过，佐川不是很担心。

不知不觉的，视线移到了摆在一旁的书包上。

里面放着从王朔师兄那拿来的教材。

她本来昨天就打算看看，但回家之后，父母就一直在吵架，很影响心情。

别说看书了，她连作业都是今早六个闹钟拽起来补的。

也不知这师兄怎么想的，居然把教材用棕色的草纸包了起来。

佐川拆开纸质包装，赫赫映入眼帘的是——《生命，生存，生活》。

三生教育可还行，不是拿错了吧？

佐川嘴角一抽，翻开第一页，便看到龙飞凤舞的一行行钢笔字：

一个人的成功，固然要靠个人的奋斗，也要考虑历史的进程。很多人有了一点武力，就觉得自己高于常人。既没有考虑到自身的生物性，也没有考虑到人的社会性。如果没有其它人，生命的价值从何而来？如果没有社会的支持，自己还能否活下去？人活着，总是在追求幸福和自由，这无可非议，完全可以站直了，挺胸抬头的争取。

这本书，是写给年轻人的，也是写给我们自己的。知识，力量，都只是工具。我觉得，人之所以能从竞争中胜出，是因为能使用工具，创造工具，而不是被工具使用。

所以，这是一本工具使用手册。

如何使用生命？如何确保生存？如何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

这都是复杂的问题。我们还没有找出答案。

书里的知识是好的，但心里也要留一点疑问，别人的经验，都只能做参考。不同的知识领域，有各自的规则，不去了解，就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也不能有正确的疑问。有了正确的疑问，就有了正确的方向。只需朝上走，就绝不是毫无希望。

祝愿你们都能摆脱冷气，不必听自暴自弃者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

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倘若有了炬火，出了太阳，我们自然心悦诚服的消失，不但毫无不平，而且还要随喜赞美这炬火或太阳。因为他照了人类，连我都在内。

佐川心头一颤，莫名感到一股暖流涌过心头。

她仔细看了看，钢笔字的末尾没有标识作者的姓名。

看了看书脊，只有国立印发社的名字，连译者的姓名都没有。

佐川呼了口气，几嘴吃了面包，认真研读起来。

书内首先将力量体系分为两大类——内需，外求。

嗯，内需本身是经济词汇，这里是借用。

指代的是一些对外界资源需求较低，甚至完全不需要的体系。外求就很好理解，格斗家就是很典型的外求型力量，每一丝进步背后，都是几十万的经济消费。

佐川翻了翻，发现游僧就被评价为内需型，只要保持健康饮食，规律睡眠，就能修炼。而舟崎翔太郎所推荐的巫女体系，却是外求型。作者做了特殊标注：

巫女本身不需要什么外界资源的体系。但考虑到巫女从古到今是作为职业存在，肩负着消除灵异的职责，有提高战斗力的需求。巫女体系要提高武力，最直接有效的办法，便是聘请现世神，与其签署劳动合同。自然，是要付工资的，因此归入外求类。

佐川对神灵没什么好印象，特别是遭遇了邪教徒后。

她翻了好半天，才知道，原来神灵大致也被分类两类，界外神和现世神。

界外神不一定是邪神，甚至不一定来自其他世界。

但界外神一定敌视人类，不肯与政府合作。

而现世神，说白了，就是一些愿意在人类社会中生存的神灵。

政府不允许它们散布信仰，但给予它们公民权。

如果佐川真的成为巫女，可以通过官方渠道雇佣它们的力量。

似乎是为了警告某些人别搞小动作。

作者还专门在下面举了两个法律案例，强调神灵是享有人权的，就算签下了异世界的奴隶契约，法律也不承认效力。虐待神灵，也是要按照伤残鉴定情况赔偿乃至坐牢的。

一下子让佐川在心里把现世神看成一群可怜孩子了。

佐川不了解其它教科书是怎么教导超凡力量的，但就这本三生教育来说，作者十二分重视并反复强调的，是学习者对自身的了解和定位。还专门做了个比喻：

如果把成长的过程比作金字塔，那最低端的基石，必然是个人对自身以及周边环境的了解，在这个基础之上，才能得到符合现实的目标，才能得出行之有效的方法。随后，个人根据目标所作出的切实行动，便是金字塔的中段，这一阶段，必须结合现实，又脚踏实地。

至于金字塔的顶端，便是你理应取得的成就。

显然，没有金字塔的塔尖会比基石更大。据我所知，有些金字塔的顶端曾被切下，挖走，摆到博物馆里展览，或作为私人藏品炫耀。我谴责掠夺者的野蛮，也哀叹不幸。但我转念一想，没有人会把小小的塔尖当做金字塔，而没了塔尖，金字塔依旧是金字塔。它令人震撼，不解，惊叹，乃至敬畏，因为任何人，都能看出它所蕴含的智慧与血汗。

……

佐川读着三生教材，老觉得自己在看什么心理类书籍。

虽然那些力量体系和修炼方式都明明白白的写着。

但作者描述中的重点，却是个体与社会的关系。

她转念一想，越是强大的力量，本该就有越是严格的道德的要求，很合理。

至于巫女的修炼方式，书里写的很简单。

古时候，只有资质突出的女性才能担任巫女。

但现在，只要售价两千二的引导药剂，男人也能做巫女。

繁琐的仪式规则全被删掉了。保留的核心只有两个。

第一个是一套有些奇怪的柔软操，或者说舞蹈。

另一个是观想用的图案。

图案既不是人像，也不是什么具体的形象，而是一团似乎有规律的纹路。

她一眼看过去，恍然发现那些黑色的纹路在疯狂扭动，仿佛沸腾一般，朝她迎面扑来。她一个激灵回过神，却什么都没有发生。佐川愣了一会，才发现图案下方有一行红字：

修炼前提：先过抗污染疫苗。

佐川未央拍了拍脑袋，想起王朔说晚上放学要带她去医院。她原本还以为是不是有什么项目没检查完，现在看来，恐怕就是要弄这个什么疫苗了。

周围吃饭的人渐渐散去，佐川见时候不早，准备出校去找老爹。

在合上书前，她下意识的把书翻到最后一页。

佐川只看清了一句话——

一切修炼体系的本质都是对妖魔力量的开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