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间的一处隐秘山寨。
此处依地势而建,三面背着陡峭难攀的山峰,只有一条崎岖难行的土石小道通往山寨的厚木大门。
矮小个子行色匆匆的走到山寨门口,听到头顶上有人对他说话。
“张猴子,你不去盯梢,跑回来做甚?不怕老大用皮鞭抽你么。”
说话之人皮肤蜡黄,下巴上留着几缕稀疏胡须,正从寨门上探出半个身子往下喊话。
“你莫管我,快开门让我进去,我自和老大去说。”
矮小个子原来姓张,诨号张猴子,倒和他体形相衬。这般瘦小之人,十人里倒有九人有个猴子的诨名。
“三当家这次带你们出去,被羊牯打得灰头土脸的跑了回来,老大已经发了半天火了,正要去找回场子。你就这般跑了回来,定是把羊牯跟丢了,看你如何和老大交差!”
张猴子进寨后,径直往正中最大的房屋走去。进门后便看虬须汉子的坐在右侧上首的交椅上,正垂着头摸着胡须默不作声。敞开的外衣内可见到胸腹间缠了圈厚厚绷带。
对面则坐着一名满面痘印的壮硕中年男子,正与上首一名面目阴森的光头大汉说话。
光头大汉大马金刀的端坐在一张铺着斑斓虎皮的太师椅上,边听边不住点头。
“大哥,昨夜我派人快马到清和城去取五张军用强弩,算来下午便到,再备上钩索钉网,不管他武功多高,也是个有来无回的局面。到时把这小子点成天灯挂在杆上,也好给兄弟们夜里方便时做个照亮。”痘印男子满面凶狠的说道。
“哈哈哈哈,还是二弟你主意多,便把这不开眼的东西做成天灯,烧他个几天几夜,也好出出三弟的晦气。”
光头大汉听后大笑不止,接着道:“我们黑风寨在此开山立柜十来年,哪曾有这般窝囊?若不把这厮拔皮抽筋,我兄弟三人日后再没面目在江湖上厮混!”
光头大汉名叫田横,与虬须汉子田雷是同胞兄弟,痘印男子名叫顾行。
三人结拜为异姓兄弟,一同创建了这座黑风寨,寨中有喽罗百五十人,专在断梁山一带劫掠来往行人,为祸不小。
清和城太守多次派兵进山围剿,皆未成功。只因他们平日里不少孝敬城中的守备将领,数次围剿都是雷声大雨点小,要不就是暗中通信,一帮匪人早早便逃到深山之中躲藏。
故尔三人才能在断梁山盘踞多年不灭,势力反而渐渐壮大。
田雷的脸色难看非常,开口说道:“大哥、二哥,小弟这次栽了个大跟头,这口气委实咽不下去,我带着兄弟们再去,定把他们全数捉回寨中处置。”
“你有伤在身,这次便让二弟带人去,你在寨中好生休养,等二弟得手回来之时,你亲自动手不迟。”田横说道。
田雷还欲再说,余光瞥见门口有个人影在那晃来晃去,转头看清后眉头倒竖,起身怒道:“张猴子!老子让你盯紧那几人莫要走脱,你怎么跑了回来!若是走了对方,看我怎生砍了你!”
张猴子见田雷怒气冲冲,慌张上前跪下道:“三当家的息怒,对方实在狡滑,居然假装宿营过夜,半夜里全部翻山走了。我怕寨中兄弟来时扑了个空,便赶紧回来报信。那几人定是往清和城去,我们抓紧出发,肯定能在城外堵着他们。”
田雷听后还要发火,却被田横一把拦住,说道:“张猴子说得也有理,这帮人不敢再走大路,翻山逃走也在我预料之内。不过山路陡峭难行,他们徒步翻山,最快也要两天后才能入城。二弟三弟,你们即刻带齐人手出发,在入城之前拦住他们。”
田雷听到田横让他也去,大喜道:“如此甚好,张猴子!你速去叫弟兄们带齐兵器家伙到前院集合,那几柄长钩枪及套索钉网全都带上。”
张猴子见果然躲过一难,哪里还敢迟疑,立即卖力点头应道,急匆匆出门而去。
田横对顾行说首:“二弟这次正好顺路进城,将前阵子备好的财宝礼品送给几位大人,要不是二弟有关系能与几位大人接上头,黑风寨哪来这十来年安稳日子。”
“大哥哪里话,我们三兄弟同享富贵,自然是祸福同当。我回屋稍作收拾,等下便与三弟出发。”顾行笑道,随后与田雷一同去了。
等到两人收拾妥当,院中早满当当站了有二十余名衣着各异的各式人等。
大都是二、三十岁的青壮男子,俱都流里流气,便不当强盗也都是村匪路霸一流的流氓人士。
顾行环视一周,上前说道:“前日有一帮人从山外进来,伤了我寨不少弟兄,甚是可恶。今日我等准备周全,便要去将这帮人拿回山寨处置。大当家的发了话,男的全部点了天灯,两个女人全都留给弟兄们享用,兄弟们这次好好表现,回来后喝酒领赏。”
一帮土匪本都是一副懒散模样,此时听了顾行许下好处,纷纷抖擞精神,一齐大声应附叫好,倒也出来了几分声势。
顾行、田雷一声令下,一群人鱼贯而去,直朝山外行去。
他们常年走惯了山路,加上此时着急赶路,又对山中路途熟悉无比,次日中午便赶到了清和城外三十余里外一处废弃的土地庙。
一众匪徒半路上便碰到去取强弩之人,此时顾行命人将五张强弩取出来调教试射。
军中所用的器械果然威力极大,一箭便将一人合抱的木柱射穿,看得田雷兴奋不已,取了一张亲自使用。
一帮恶匪在此蹲点,哪知等到第三日下午都不见陈平一行人踪影。
“别再等了,先去城门口问问这几人进城了没。”顾行计算时间,心知八、九成是扑了个空。
赶紧叫过张猴子和另外一个皮肤黝黑的赵黑子,取出两包珠宝交与两人,自然还有好一番吩咐。
两人仔细听完顾行吩咐,离了旧庙直往清和城去。一路上不敢耽搁,一个时辰不到便进了清和城。
两人径直来到东城门,找到城门守备的卫所,上前跟门口站岗的两名军士中的其中一人说道:“这位长官,请问周校尉可在所内?”
那军士正在百无聊赖,见到二人贼眉鼠眼的过来问话,也没什么好声气,不耐烦的回道:“周校尉公务繁忙,你二人寻他做甚,若无要紧事项速速离开,莫要在此闲晃。”
张猴子咧嘴一笑,将手中早已备好的一块碎银悄悄塞了过去,说道:“我家兄长和周校尉是同乡,这次让我们来捎几件特产过来,长官您行个方便,只要说是山里来的老乡,周校尉定然会见。”这块碎银自然是顾行的安排,他两人混身上下穷得叮当响,哪能出手如此宽绰。
不过既然有银子经手,哪能不抹些油水,到这军士手中,已然是小了一半。另一半不消说,自然是两人分了。
军士揉握了几下掌心,似是有些不大满意,说道:“你二人在此等着,我进去通传一声。”
军士不一会出来,将两人带了进去。
三人拐了几个弯后,来到一间屋前,看起来像是公干之处。
才走到门前便听到里面一阵嘈杂之声,两人听到声音,一齐来了精神。这声音熟悉无比,他们平日在山寨中也时常有此项活动。
“老子今日手气奇顺,已经连赢九把,这把还是押大!全押了!看我怎么翻倍!”
“将军今天真个是赌神在世,真是神了,我也押大!”
“我偏不信邪,押小!”
“好了好了!买定离手啊!”
张猴子和赵黑子此时哪还用那军士带路,三步并成两步,便进屋挤到赌桌旁伸头去看。
话说赌场无尊卑,桌边围着的一群人,看衣着模样虽然品秩高低不同,此时却全都挤在一团,撸袖呐喊不停。
“开了啊!一一二!小!”
“哎呀!老子这月俸银又没了。”
赌桌边一时间吵成一团,听不清都在嚷些什么。
只听到有人大着嗓门吼了句:“都他妈住嘴!都滚回去做事!今日散了!不赌了!”
这人想必官职较高,其余人等一听这人发怒,立时安静下来,面面相觑着将桌上赌具银两收拾起来。兴高采烈者有之,垂头丧气者有之,还有人在那另约时间场地再赌。
转眼间屋中众人走了干净,只留下一名健壮将官坐在上首,面色阴沉难看,想来是输了不少。
那军士硬着头皮上前说道:“周校尉,这二人说是你的同乡,前来捎些特产与你。”
那周校尉斜眼一看,压着火气道:“知道了,你先下去。”
等到那军士走后,周校尉示意孙猴子把门关上,这才压低声音说道:“顾行做事怎么越来越没谱了,竟让你二人上卫所来找我。若是走了风声,老子这颗人头还他妈要是不要了!”
“将军放心,我二人平常甚少来城里,绝无人能认得我俩。二当家的此次让我们来,却有件要紧事要将军帮忙,还让我们给你老人家带了些孝敬。”孙猴子将背着的包裹解下,放到周校尉旁边的桌上。
周校尉眉头一挑,神情好看了许多,将包裹解了条缝往里打量了几眼,然后眯着眼笑着说道:“顾二哥有什么事这么紧急啊,说来听听。”
张猴子见状一喜,赶紧把此行目的说出。
周校尉听完,满脸不可置信的模样,惊问道:“你莫编故事诓我,世上怎可能有如何剑技?当真是一剑便将你们全部扫倒,伤处全在左颊之上?”
“千真万确,小的当日也在现场,此事我亲眼所见,若有半句虚言,教我此后逢赌便输,永无翻账之日。”
周校尉听他发了如此毒誓,已然信了九成,既然对方只是打听几个人是否进城,自己又已收了好处,也只得把事情办了。便让他二人在此等候,独自出门往城门口去了。
城门口当值的几名军士远远望见长官到来,互相暗通声气,纷纷站直了腰杆,摆出一副认真模样在那盘问入城之人。
周校尉背着双手,装模作样的转了一圈,随后将其中一人拉到一旁,问道:“哎,今日可曾见有两男一女,带着一女一男两个小孩,牵头黑骡进城来?”
“有啊,这几人正午前便进城了,可是有何不妥?”那军士不明其意,挠头回道。
“随口问问,你不要声张。你小子近来表现不错,回头我给你升个小队长当当。”周校尉随口应付道,便自转身去了。
张猴子和赵黑子听到周校尉的回话,自然是又惊又喜,赶紧离了东门卫所,一路小跑的回到城外旧庙回报此事。
田雷听后立时便要招呼一众喽罗进城,顾行却较为稳妥,拦住田雷说道:“对方即已在城中,便如瓮中之鳖一般。我们也不必着急行事,先分批进城,以免惹人注意,进城后先探清楚对方落脚地点,到时趁其不备射他几箭,管他再有通天本事也绝无可能防住。”
田雷点头道:“便依二哥之计行事。”
一众土匪计议已定,便即出发,仍是让张猴子先进城与周校尉打了个招呼,一帮人将兵器藏起,在周校尉掩护下未经盘查,分了数批进了清和城,自然又送出去了不少金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