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见明,难得的一个晴天,柔和晨光透过青竹枝叶,斑驳的照在廊前。
宁诗菡不情不愿的被梁青筠拉起,揉了揉惺忪睡眼,又伸了好大一个懒腰,这才起床穿衣洗漱。
梁母早熬好了一锅清粥,包了两笼肉包蒸熟,又切了些自家腌制的咸菜,招呼两女来用早饭。
饭桌上气氛凝重,不似平日里欢声笑语。
宁诗菡端碗喝粥,一双眼骨碌碌的左看右看,半天也没见喝了多少。见梁青筠和梁母俱都沉着脸,只觉这顿饭吃得好生难挨,寻思着怎么找个话题缓下气氛。
“梁姨包的肉包就是好吃,比何记面铺的好吃多了,你要开包子店,我看他家早晚关门。”
“噢,你多吃点。”
“……”
宁诗菡讨了个没趣,把筷子放在粥里不住搅啊搅的,又对梁青筠说道:“筠姐姐,我们等会上街逛逛吧,昨天我听春花她们说莲记新出了款胭脂,颜色可正了。”
“我不想上街,你自个去吧。若是好看,带个给我。”梁青筠吃了口咸菜,有气无力的说道。
“一起去嘛,中午便回来。”宁诗菡又道。
“真不去了,我还欠庆丰斋十幅画呢,若是刘通回京上门来讨,我却拿不出来,又得被人嘲笑。”梁青筠道。
“好吧。”宁诗菡听她如此说,只好打消了念头,好不容易才挨到吃完了饭。
宁诗菡知道正午前才有马车来接她,现下左右无事,梁青筠又不愿上街,只得自己到门前溜达消食。
她踱着碎步往门前晃去,哪知推开院门后一步还未迈开,脚下便被绊了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站定后往地上一看,吓得她一个跳脚,惊慌喊道:“筠姐姐快来呀,门前死了个人!”
只见门槛前卧倒一人,混身脏兮兮得,头脸身上到处挂满了水草浮萍,被人踢了一脚也不见动静。
直到宁诗菡高声尖叫,这才慢悠悠的从地上坐起,幸好眉眼间还算干净,仔细一看,不是梁青苑还是何人?
梁青筠和梁母听到叫声慌忙跑到门前一看,慌道:“青苑?你怎弄得这一身狼狈回来?不会在门前睡了一夜罢?”
梁青苑朦胧着双眼,看清是母亲、姐姐,失声道:“有神仙!会飞的神仙!”
梁母见他满身泥污水草,又是生气又是心疼,把他从地上拽起后说道:“什么神仙,什么飞不飞的,你不会掉到河里了吧?”
“真有神仙,真的会飞呀!昨夜我走到河边,心想与其被人这般奚落,不如死了罢。哪知刚跳下去,便被人一把捞起丢在岸边,急切间没看清长相,只知道是个道士,随后那人化道青光便从空中飞了……你们怎这般看我,我说的是真的呀!”
梁青苑正指手划脚的说着,见三人目光不善,顿时急道。
宁诗菡听他胡言乱语,还有些责怪自己嫌他,便附在梁青筠耳边悄声说道:“他若不是假装跳河扮可怜扯谎,便是失心疯了。”
梁青筠埋怨的瞪了宁诗菡一眼,转回头对梁青苑说道:“你先住嘴,等洗干净身上污泥再说。娘,我们带他进去。”
当下两个拽着一个,拉扯的进到里间,把梁青苑往他自己房里一关。随后烧火的烧火,提水的提水,好让他洗刷干净见人。
这一家三口里里外外的乱成一团,把宁诗菡晾在外头没人理会。
梁青苑正在里头脱衣洗澡,她一个人待在院里好生尴尬,看到井边还有半桶清水,便提到门外菜园浇水玩耍。
正起兴间,听到身边马蹄声响,扭头一看,竟是自家马车提早来了,喜得她把瓢一扔,冲里面喊了句:“筠姐、梁姨,我家车来了,我先回去啦。”
听到里面模糊的应了一声,忙往车上一跳,冲车夫道:“快走快走,带我回家。”
车夫讶道:“平日里万难带小姐回去,今日怎转了性了?夫人让你带梁小姐一起去用午饭哩。”
“她家有事脱不开身,莫说带她回去吃饭,险些我们一家子都得上她家吃饭。快快走罢。”宁诗菡没好气的说道。
车夫见她催得紧,便调转马头,径回宁府。
宁府占地甚广,在京城之中也是罕见的豪宅。
宁诗菡进了厚木大门,穿过深深庭院,转过弯弯回廊,绕过青青池塘。
正走间,听到旁边有人说话,扭头一看正是春花、秋月等几个丫环,正挽成一排向外间走去。
“你们几个又上哪里耍子?”宁诗菡叫住她们道。
“小姐今儿回来得好早,过几日便是中秋,夫人让我们上街买些馅料包月饼留过节时吃。”春花道。
宁诗菡喜道:“慢些走,在前面等一会,我和娘亲打声招呼便来。”
说完匆匆而去,料想今天日头好,肯定在后园晒太阳。到了后园一看,果见池塘边软椅上坐定两人,正是宁松和他妻子宁氏。两人也不知在说些什么私秘话,把一干下人远远遣开。
宁诗菡蹑手蹑脚的准备过去调皮,哪知远处几个下人看她模样古怪,忍不住哧笑出声。
宁松回头看见,怒道:“你昨日回来不在家住,又跑到人家添什么乱!”
宁诗菡被骂得一怔,道:“爹爹怎知我添乱去了?”
“梁家近日琐事不少,你最近少去几趟,等人家安生了再说。”宁氏柔声道,不知为何脸上愁容满面。
“可不是嘛,梁青苑昨晚跳河自尽哪!结果自己又爬了上来,还满口胡话的说什么是会飞的神仙捞他上来,我看他兴许是失心疯了。”宁诗菡口没遮拦的说道。
“什么?是他!”宁松睁目惊道,随后也不言语,起身急急去了。
宁诗菡讶道:“爹爹这是怎么了?”
“你爹爹最近事务繁忙,你不要烦他。”宁氏道。
“娘亲面色不好,可是身体不适?”宁诗菡忧心道。
“有些着凉罢了。春花、秋月、彩云、彩霞要上街买办,你寻到她们一道去罢。”宁氏心绪不宁,打发宁诗菡出去。
“正要来和娘亲说此事,女儿这便去了。”宁诗菡着急上街,也不去细想,起身寻春花、秋月等女而去。
宁松沿着走廊急走,忽见前方假山后草木晃动,转出一名黑衣剑士,单膝跪在宁松面前道:“拜见主上,属下有事禀报。”
“哼!昨夜梁青苑坠河你可知道!若他出了半点差池,我把你们几个的脑袋全都砍了填河!”宁松怒道。
黑衣剑士闻言一颤,慌道:“主上息怒,属下一直暗中保护梁青苑,未敢有半步稍离。昨夜他与大小姐先后到了听竹轩,以为他不会再出门,恰好正值换岗之际,前门无人值守。哪知梁青苑刚进家门片刻不到,又自已一人出门,我们发现后急急去寻,却见他晕倒河边,只得把他送回听竹轩门口,今晨被大小姐发现,已回家中休养。昨夜主上酒醉,今晨又一直与夫人谈话,这会才得空向主上禀报。”
“十九,你是在为自己申辩么?”宁松眯着眼道。
黑衣剑士急忙拜伏在地,道:“属下不敢!”
宁松阴沉着脸,伸手摸了下鼻尖,冷道:“最近事紧,且记你一过,听竹轩人手加倍,务必保证他一家人周全!再有疏漏,定不饶你!”
——
宁诗菡带着几个丫环,一行五人浩浩荡荡的出街而去,先到菜市上买了不少各式果脯糖霜,将宁氏交办的事项办妥。
几人好不容易上街一趟,哪会轻易回去,宁诗菡心里惦记着莲记新出的胭脂,当下几女七嘴八舌的商议已定,前二后三的又往莲记逛去,一路上莺声燕语的娇笑不断,引得路人注目连连。
路上刚好经过庆丰斋门口,伙计及护卫看见东家的大小姐过来,忙站到路边招呼。
知客的伙计道:“大小姐不是和巡展的车队一起去外省了嘛,怎么提早回来了。”
“外头不好玩,便提早回来了,你们自忙,我们往前头去。对了,若是有个长得挺俊,个子挺高,名叫陈平的公子过来找我和筠姐姐,你给留下来,然后过来告诉我们一声。”宁诗菡道。
伙计忙点头应道,突然省起一事,忙道:“大约十天前倒是有个人过来寻梁小姐,模样和大小姐说得差不多,就是有点怪模怪样的。”
“咦?怎么个怪模怪样法。”宁诗菡奇道。
“长相身高和小姐说得一样,就是怀里抱了一只死狗,行状很是奇怪,所以记得真切。到门前问梁小姐在不在店内,听说不在后又自走了,没说自己姓名。”伙计道。
“哪有人会抱死狗上街,你没看错么?”宁诗菡不信道。
伙计急道:“那狗软绵绵被人抱在怀里,也不见喘气,我仔细看了半天怎能看错。”
“那个陈平是有条狗没错,那日远远看见不是死的呀。再说我和筠姐姐乘马车走了一个月才到京城,他怎可能十天前就过来找人,定不是他,你下次见了问清姓名再说。”宁诗菡纳闷道,交待了一句便又带着四女继续逛街。
春花、秋月、彩云、彩霞这四个丫环都只二十不到,彩霞年纪最小,今年正好十六。
几女都值爱玩爱闹的年纪,平日聚在一起八卦闲聊,都是些张家的公子如何英俊,李家的少爷怎么潇洒,若是谁家出了丑事,更是津津有味的议论半天。
是以昨天下午刚见宁诗菡,便把梁青苑的糗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通,这回听到自家小姐居然让男子上门来找,听口气长得还挺帅,哪还能按捺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