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乐瑶平安从禁闭室出来的时候,希夷正坐在寝房外不远处的凉亭里擦着烟纸伞,从前在叶家先生就教过制伞护伞的步骤,虽然本心枋有很好的伞匠,可叶家祖训上明确记述要学会制伞的三十六道简易工序,做不到全都学会,起码日后遇到意外,不会手足无措。
来长生阁学的那点东西都是陈芝麻烂谷子,希夷上课的时候无非就是愣神和睡觉,从来不仔细听,教习先生就啐过:“整个长生阁就你们二人学伞缚,旁人都是陪着你们听的还如此不上心,若是阁主知道,当真饶不了你。”
希夷会眨眼点头,装作听话顺从的样子,转身又是我行我素。
楚夜阑走过,看着她桌上放着的桐油和水盆,咬着青苹果的手一紧:“你拿水干嘛?”
希夷头也没抬,边仔细用沾了水的帕子在伞柄上擦着边说道:“纸伞要经常擦些水,不然容易断。”
楚夜阑随意坐在桌边看着她不解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希夷停顿一下,笑着抬起头:“我怎么说都是从金陵来的,伞铺多,听人也讲了些,比书上写的那些文字功夫管用多了。”
楚夜阑点了点头,没有怀疑,只是出奇的沉默,希夷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口问道:“你今天是怎么了?无精打采的。”
“也没什么事。”扔了手上的苹果核,她拍了拍了手,偏头看着她“林维之今儿晌午杀了个蛇妖,在长生阁的这届弟子中他可是独一份,现在都传遍了,都在夸他,我怎么就没摊上这好事。”
“蛇妖?可有人亲眼瞧见了?”
楚夜阑抬眼想了想,而后道:“好像是有人看见了,说是个女蛇妖,长得还挺漂亮……”
没等她话说完,希夷急忙问道:“林维之现在在哪儿?”
“在中殿……估摸着还是在校场吧……”没等她说完,希夷就一个箭步冲向了校场。
楚夜阑没想到她会这么严肃,吓了一跳,想着沾些水有用,便回寝房拿了自己的伞专心致志的擦着。
希夷气喘吁吁赶到校场的时候,果不其然,魏铭渊正两眼通红扯着林维之的领口,誓要和他同归于尽的架势,周围一群人都在拉扯着试图将二人分开。
林维之自然不明所以,眼神诧异的看着他怒吼道:“吃错药了吧你!”
魏铭渊的眼里是愤怒和悲伤幻化在一起,可这件事已经发生了,如果说出真相,怕是连长生阁都待不下去,但又忍不下这口气,故意挑衅道:“哼,林维之,我不过就是看你不顺眼而已,你们林家这些年做的事,还少么?”
林维之站定,冷冷抬眼瞪着他却什么话都没说,林家这些年被泼的脏水是林维之最不愿意提的,也因如此,他特立独行,独来独往,单单只是怕再被伤害。
魏铭渊见他不出声,继续说道:“五十年前的那件事,你可别装作不知道。”顿了顿,攥紧了手中的折扇“你们林家是如何在背后挑拨离间从而置叶家于死地的,整个三界七宗,可都门清着,这些年没人提,不过就是想给你个面子,可你自己不知分寸,不知好歹,才……”
“闭嘴!”林维之自然也不是好欺负的,玲珑鞭早已握紧“平阳带缚林家从来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当年的栽赃陷害时至今日,早就该洗清了,无稽之谈竟然还拿出来哗众取宠,魏铭渊,我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林家人的厉害!”
旁边一众弟子拍手起哄,校场对决上次没饱眼福,如今又是两位继任宗主,也不算吃亏,况且这两人本事也都不差,只要出手就必定会是一场好戏。
然而彼时的希夷,却好像已经飞到了五十年前的金陵,看着横尸遍野血流成河的自己,露出无助而又震惊的表情,就和现在一模一样。
希夷一直相信叶家是清白的,祖父叶鸿卓永远教导自己的都是真诚善良,正义勇敢,叶家宗主背负着全族的诅咒,却甘愿承受,她们此生不婚不嫁,寿命半百,却从来都是笑意嫣然,充满希望,叶家上下没有一个人想过要放弃。
叶携说的更多的,是希望终有一日,可将伞缚发扬光大,若牺牲一人可保叶氏全族,她心甘情愿。
说出来这些话的人,又怎么可能会突然谋反,希夷一直坚信事有蹊跷,可当时的自己太过弱小,叶家的一切又都不复存在,保留着这个念头,只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寻到正确的方向。
看着远方,眼泪不受控制,一颗颗的流了下来,落在地上,落在心里。
看她呆怔了许久,姜舒窈轻轻推了推她的手臂担忧道:“你这是怎么了?”看了眼校场,高喊道“大师兄别输,拿出本事来!”
希夷被惊醒,见是她,长长舒了口气,随口问:“你一直都在么?”
姜舒窈歪头皱眉:“我一直都在你身边你居然没发现?我真是太伤心了。”说完双臂抱胸侧过身打算不再理她。
这丫头就会开玩笑,希夷只是拍了她的肩膀问道:“既然你在,我有事要问”顿了顿“刚刚大师兄说的林家五十年前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姜舒窈见她面色阴沉也就不打算开玩笑了,压低声音凑在她耳边道:“我也只是听长辈偶尔提过,据说当年伞缚叶家宗主和魔界中人暗结情愫,书信被发现在房间里,其中就有要伙同魔尊盗取圣器,攻陷天界的事情,所以才……”顿了顿“而传言说林家也参与了,但中途背叛了叶家,不过这件事只是传言,没有证据。”
希夷诧异的睁大双眸,不可置信的看着姜舒窈,眉头深锁怒发冲冠:“纯属胡说八道!无稽之谈!”
姜舒窈向后退了一步:“这件事证据确凿天帝不会胡乱判定……”拍了拍她的肩膀“叶家虽有错可伞缚没错,只是没人敢趟浑水罢了,你是好样的!”
希夷冷冷看着她,看着所有人,愤愤不平的甩开她放在自己肩上的手,转身,头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