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小宝,你不能吃得太多,容易积食。”
云景禾扶额,看着骨盘里疯狂增长的食物残渣,心生无奈。
这么小个人儿,食量倒挺大。
在京都,放眼一看,哪家姑娘能吃这么多。
要是元宝生在普通人家,恐怕养不起。
好在小爷,就是钱多。
想到这儿,云景禾心里一乐。
要不是元宝平时都和他待在一块。
他都快怀疑元宝在王府,深受虐待。
吃不饱,穿不暖。
“饿。”
元宝檀唇一张一合,淡然吐出一字。
云景禾也习惯了元宝的简洁明了。
目光透着不易察觉的复杂。
“吃饱,才能长高。”
被元宝多投喂了几个字,云景禾瞬间来了兴趣。
“那你想长到多高?”
“长到,我爹那么高。”
元宝咽下嘴里最后一口吃食,砸了咂嘴。
她爹是护国大将军。
是她心目中的盖世大英雄。
英雄不论结局,英雄万古流传。
她被送回京都时,挥别那日,她爹说过:
“当宝儿长到爹爹这般高了,我家宝儿,就可以再见到爹爹了。”
她一直记得。
云景禾不再说话,目光落在大快朵颐的元宝身上,不曾离开。
天色渐暗,落日已没,夜风吹来清幽的花香。
云景禾酌了一杯清酒饮下,若有所思。
有其他人进来时,元宝已经小半只鸭子下肚。
随即豪饮了一大口酸梅汤,顿时口中的油腻感,被酸甜的汁水带过。
口齿留香,回味无穷。
元宝拿起油腻的小手,拍了拍胀鼓鼓的小肚子,伸出舌头舔过嘴唇,表情很是满足。
看向云景禾,眉眼弯弯,露出甜甜一笑。
元宝靠着桌子,习惯性的翘起腿。
来者是尚书大人杨程远。
杨程远说,本是带爱女来浅尝一番这人人赞叹的美味。
碰巧听闻景王殿下在此,特意来打个招呼。
云景禾静默不言,点头示意。
杨程远是朝中老臣。
先皇在世时,深受重用,颇具圣心。
他本是位教书先生,却对于朝廷国事,有独到的见解和看法,一心想求取功名。
不料那一年科举考试,他竟高中状元。
初入朝廷,寒门出身的他,处事小心翼翼,兢兢业业。
尽心为皇帝出谋划策,尽职尽责。
许多燃眉之急,都因他的点子一一化解。
先皇求贤若渴,杨程远的所作所为,都让人一目了然。
从状元到尚书,也才花了十二年时间。
可是,人一旦有了成绩,就容易把自己太当回事。
他带着最开始读书人的傲慢和清高,却又历经仕途,沾染上龌龊和肮脏。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一颗初心,若坚守不住,最终也只能星落云散。
时间会是最好的解释。
杨程远喋喋不休,不曾停歇。
说的什么,元宝没听进去,只是眸含精光,带着痞笑。
一直看着杨程远,不曾移目。
这个老头,有点眼熟。
云景禾挑眉,浅饮清茶。
顺着元宝的目光,也落在杨程远身上,面色不变。
杨程远终于有些不自在。
“不知,王妃为何这般看着微臣。”
他以前是先生,教书时,也常常受学生瞩目。
可从无这般赤裸,这般不知羞。
“我不会看上你的,你那么丑,我不喜欢。”
“噗……”云景禾喷茶,看着面容扭曲的杨程远,赶忙安慰:
“童言无忌,本王作证,杨大人也不是那么丑。”
杨程远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胡须颤抖,显然动怒。
“你生气了吗。”元宝抿唇,换了个姿势,趴在桌上。
眼眸半垂,有点犯困。
“微臣不敢。”
杨程远拱着手,低着头,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先生讲过,说谎话是不对的哦。”
元宝声音越来越小,嗓音轻轻。
“王妃,微臣……”
“别说话。”
云景禾收回目光,语气疏离,凛冽如霜。
云景禾瞧着昏昏欲睡的元宝,小心的将元宝抱在怀里,又把自己大氅披在她身上。
元宝躺在云景禾怀中,身子轻微扭动,只为找个舒服位置。
一时间,发髻有些凌乱,几根顽皮的青丝落在鼻尖。
大氅传来的清香,让元宝莫名安心。
没一会,元宝浓密而翘卷的睫毛,终于不再扑闪。
元宝彻底睡着了。
“杨大人可还有事?本王乏了。”
云景禾的神情突然冷冽起来,原本含笑亲切的嗓音,裹满了冰霜。
“是微臣考虑不周,请王爷见谅,微臣告退。”
杨程远如今已经懂得,官场上的虚与委蛇。
元宝今日的三言两语,却硬生生打在他的老脸上。
拱手作揖,以表赔罪,作势要离开,却在门口处回过身。
“微臣认为,若是王妃一直这幅样子,元将军在天之灵,也不能安息。”
“你认为?杨大人好大口气。本王说能,你又能奈我何。”
雅间一时静寂。
窗外的寒风,吹的肆无忌惮,老木上的枯叶,落了一地。
少年郎抱着元宝,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走得缓慢而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