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不易停。
天空阴沉沉的,乌云压在端庄大气的宫墙之上,金碧辉煌的宫殿也黯淡无光。
苍树翠叶,红墙青瓦,经过雨水洗涤,一时间,焕然一新。
偌大的宫殿内,排排红烛似塔而立,火焰摇曳,光芒四射。
檀香盒做成小兽形状,精致乖小,吐出的白烟,味道似春末海棠,沁人心脾。
云烨身着黑色缎袍,金丝滚边,绣着蛟龙的模样。
广袖被撸起,袖边缂丝花纹,暗云浮动。
云烨正在涂药,白皙紧致的手背已看不出红肿,只见几条细痕。
不得不说,则名的药挺好用。
十五是云烨的贴身侍卫。
他们从江南回京都时,云烨先去了景王府,派他回宫先行复命。
可是,太子爷一回宫,衣裳湿尽,双手红肿,整个人狼狈不堪。
最让他惊讶的是,太子爷虽被人揍了,却还傻乐。
十五都快怀疑,自家主子是不是闯到不干净的东西了。
眼下云烨一边涂着药,一边哼着江南新曲儿,画风着实诡异。
“殿下,属下听说,护国寺的方丈修为深厚,专治妖魔污秽,你看需不需要……”
云烨手一顿:“宫里闹鬼了?”
十五牵强的扯出一个笑容:“不是,只是属下觉得,东宫不干净。”
他虽然皮糙肉厚,却不敢吐露真实想法。
云烨食指一勾,身旁的婢女赶紧上前,将药收拾好。
“东宫不干净,你就多喊些宫女太监打扫几遍,东宫这么大,方丈一个人能扫干净吗,愚昧至极!”
闻言,十五僵硬的扯着嘴角,却笑不出来,心肌十分梗塞,涨得生疼。
唉。
近日,景王府的紫玉兰开了。
花团锦簇,欣欣向荣,柔嫩的瓣尖儿含着晶莹剔透的水珠,滴在绿叶上,又翻滚着,落入春泥中。
吧嗒吧嗒,水滴声孤独而清脆。
元宝被唤来云景禾的院子。
他斜躺在软榻上,匀称修长的手里捏着一本泛黄的老书。
云景禾的皮肤白皙,长长的睫毛遮住一双仿佛可以望穿所有的耀眼黑眸。
几缕发丝落在他的稚眉间,随风微微拂动,宽袍微微敞开,精美的锁骨一览无遗。
见到元宝,冷峻的神色略微缓和,唇若涂脂,云景禾嘴角一勾,有些慵懒闲散。
“我让人给你做了些衣裳,你来看看,可喜欢?”
平日简洁的红棕古木案几上,此时摆满一沓一沓的女子服饰。
云景禾知道元宝不喜繁杂款式,于是这些衣服色调干净纯粹,倒真有些赏心悦目。
元宝远远一瞅,也知其精美难得。
“好。”
元宝随意拿起一条广袖雪色镶金裙,比了比,高出她两个脑袋。
随即又试试兔毛云锦披风,暗想一会儿,元宝将披风顶在脑袋上,也能感到后面还托着一大截。
元宝耷拉着小脑袋,白绒绕脸一圈,眼神有些幽怨:“这些衣服,太大了!”
云景禾难得笑出声,眼底闪着柔光,伸手拾起拖在地上的后摆。
“这是你到十岁的衣服,你现在穿,自然大了。”
屋内烛火映着元宝发愣的身姿,投在半合的四扇锦鲤屏风上。
“你是不是要去边疆了。”
话音刚落,一时静默。
良久,云景禾轻轻叫出她的名字:“元小宝……”
元宝垂着头,袖下手指轻动:“这次也没瞒住我吧,又被我知道了。”
爹爹战死,边疆失守,边关百姓民不聊生。
南越已无护国将军,群臣定会上书觐见,合力推选自认为合适的人挂帅出征。
皇子们年幼,资历尚浅,太子担天子之大任,不可冒险。
这种事情,自然会落到云景禾身上。
因为在别人眼里,他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云景禾面色淡淡的替元宝叠好衣裙,极轻地叹了口气:
“元家世代坚守的边关,我去替你守好。”
“……好。”
“这一次,我是不是……也能成为你的英雄?”
元宝背过身,静默的朝门外走去,娇小的背影有些单薄。
“除非你活着回来。”
“好。”
烛光洒在辉煌的雕梁飞檐上,极其安静。
少年郎依旧翻着老书,锐利的眼眸如含秋水,眼底深处让人发冷。
半刻,他缓缓闭上双眼,周身的气息弥漫着沉重。
故苑。
青石台阶上,元宝抱膝而坐,脑袋埋进怀里。
豆大的眼泪滚落,滴在石阶上,吧嗒一下,溅起水花。
细雨绵绵不绝,合着紫玉兰落在元宝的细肩上。
一时间,冷香四溢。
冉竹依旧站在元宝身后,目光伸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