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终,云景禾落在元宝身上的目光都没有偏离半分,仔细记录着她无比嫌弃的表情。
嘴角笑意融融。
他家丫头再怎么养,都依旧是个丫头。
容色浅淡,习惯的伸手替她拭去嘴角的药渍:“走吧,带你去见杜若。”
虽不知道元宝怎么认识宫晨的亲卫,但看她对杜若的在意程度。
想来当年,定是发生过让丫头费神难忘的事。
听到杜若两字,元宝寒眸一紧,言简意赅的:“好,快走。”
看着元宝迫不及待的模样,云景禾难得浅笑出声,音调悠长魅惑。
随即喝下瓷碗里的汤药,带着元宝,往王府地牢走去。
景王府的地牢修建得毫不蔽塞,门口花团锦簇,蜂蝶起舞,惊落一地花瓣。
两人并排而走,步伐不紧不慢的穿过层层防护,走过七转八拐的长廊。
止步于一间暗屋外。
斑驳的墙上挂着蛇形油灯,光辉微弱,衬得元宝神色朦胧,看不真切表情。
目光淡淡的,垂袖下的手指勾了勾,第一次有些无措。
云景禾眸子半敛,长睫在眼底落下浅薄的青灰色,衬得瞳仁愈发漆黑。
一把拉住元宝有些发凉的手指,轻柔的握在掌心。
影卫朝两人福身行礼,打开牢门,室内景象寸寸出浮在她的眼底。
室内烛火同时齐燃,照得暗屋亮如白昼,杜若的脸庞缓缓清晰起来。
杜若身着泛旧的青衣,素雅朴朴,身形单薄,看起来很斯文,没有丝毫杀伤力。
他自从被抓进地牢,就一直被晾在这间黯淡无光的屋子,无人问津。
眼下有人进来,他本能抬头,无奈烛光过于刺目,刺得眼睛生疼,不自然的眯了茫
余光里只能抓住两道矜贵绰约的身影,一个邪肆孤冷,一个乖戾清傲。
周身萦绕着强大的气场,让人无不心生畏惧。
杜若心里很忐忑,面上却故作轻松:“原来叱咤沙场的战神王爷,也会绑架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
云景禾把玩着元宝柔顺的发尖,懒洋洋道:“不见光的事情本王做的还不少,有时间让杜公子挨个试试。”
言语矜傲又轻狂,杜若只有苦笑,无可奈何:“不知景王爷费劲心思找我何事?”
“是我找你。”元宝的语气又野又痞,漂亮的眼睛眨巴着眨巴着,渐渐染了红。
杜若闻声,心里不由咯噔一下,耳畔又响起冰玉温润的嗓音:“啊,我该怎么称呼你好呢,杜若?”
顿了片刻,慢悠悠道:“还是裴青?”
杜若身子一僵。
面前的女子肤白如凝脂,云鬓峨峨,修眉联娟,漂亮的眉头微微蹙着,烦闷又不悦。
是清冷的。
就算已经过去十年,他对这张脸也十分熟悉,略带询问般的:“大姐。”
元宝笑出声来,如新莺出谷,却带着无尽自嘲:“难得你还记得我啊。”
着,步步靠近角落的杜若,一字一顿:“你是暄的卧底。”
杜若面容瞬间变得苍白,没有回答。
元宝又浅叹一声,目光凛冽起来:“然后你和暄军队里因外和,害死我爹,他的蛊毒,也是你下的吧。”
“是。”杜若没有辩解,反而极其畅然的舒了一口气:“是我负了将军。”
元哲于他,是真的救命恩人。
在国家大义和个人恩德中,他作为暄太子的亲卫,别无选择。
元哲行事谨慎心,却格外信任他,所以,夜探暄军营被暴露行踪时,元哲也没有怀疑他。
他的计划进行的都很顺利,包括利用这份情意,引元哲闯进暄边境,也是一帆风顺。
元宝撩起额角发丝,半张脸都处于阴影之郑
眉眼的锐利好似被磨平了一般,流露几分冷意:
“你不止负了他,你还负了南越百万将士的信仰。”
臣子为君,死而无憾。
可她的英雄爹爹,不该以这种方式陨落啊。
暖光映着墙壁上的斑驳血色,杜若突然跪在元宝跟前:“我命该绝,本也不该活到现在,能死在大姐手里,也算是为自己赎罪。”
闻言,云景禾眼眸一眯,遮住了那股如京都冬夜的浓烈寒意。
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锦服,若有所思。
他低头笑了笑:“你一个饶命,可不够赔。”
话落一瞬间,杜若感觉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身子不停发抖着。
元宝缓缓蹲下,与他平视。
她的声音放得极轻,却能让在场每个人听得清楚。
没有征战沙场的飞扬,没有杀伐凛冽的果决,像被冷雪覆盖的白梅,冰凉而沉重。
“我想要的,一直都是整个暄。”
杜若张张嘴,却不出半个字。
当这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在他面前扬言要整个暄时,他却一点也嘲笑不出口。
那种势在必得的姿态,大概就是他恐惧到骨髓的理由吧。
直到两人走时,杜若都一直跪愣在原地。
耳畔不停想起元宝最后的话:
我们做个交易如何,用你对付将军的手段去对付暄,筹码是你杜家的所有人,这一次的你,在恩孝君义面前,会做出什么选择呢,我很期待。
凉风拂过落叶,又吹向平静的清池,水纹绵延不断,开始含着秋的凄凉。
杜若被影卫从景王府送到护城河岸后,直径回到外使府。
宫晨站在清池旁,目光深沉:“你去哪了?”
他行了礼,才缓缓开口:“回太子殿下,属下在前去救治殿下不料被人打晕,现在才清醒过来,还望殿下恕罪。”
宫晨神色莫辨的看着杜若,他却一脸淡然,斯斯文文的。
“去领三十五板子。”
杜若恭敬福身:“是,殿下。”
太后到景王府时,元宝和云景禾刚沐身好,两人都有洁癖,去霖牢,洗洗才甘心。
此时故苑里,一个躺在藤床上,一个靠在摇椅上,悠闲自在的享受着下午时光。
画面唯美又浪漫。
太后远远瞧着,一时竟不忍过去打扰,不仅制止了前去通报的厮丫鬟,还心翼翼的放轻脚步。
南鸣珂和桂嬷嬷相视一笑,摇了摇头。
好似只要面对这两人,太后就会变得毫无原则,没有底线。
“有人来了。”元宝脸上放着本打开的书,遮住阳光,声调淡缓。
虽不知来的是谁,但绝对不是景王府的人。
摇椅上的云景禾一手推着藤床,一手执笔处理着事务,有条不紊。
俊郎的轮廓线在金芒下,流畅分明,偏着头,薄唇轻启:“是太后。”
“什么风把她老人家吹来了。”元宝慢吞吞的从藤床上爬起来,傲娇得似只猫咪。
云景禾趁着帮她整理衣裙的机会,凑近她耳边,轻道:“是你这股美人娇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