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好了的,本和父母一块跑步的那晚。那晚的月亮特别亮,特别圆,特别适合散步。就是空气有些冷,以至于街上的人很稀少,只有几盏路灯下的几个身影,他拉着姐姐的手往屋外拽着,姐姐催促着男人快些出去,换好了衣服,一家人欣然幸福地出了家门。
如果说他们没有出那个家门就好了,如果他们也因为空气太冷说下次再出去就好了,这样,一切都不会变了。
风刺骨的冷,顾思风躲在妈妈身后,浑身颤抖着,出自母亲的本能,妈妈把两个孩子紧紧护在身后,而男人就站在不远处,和另一个男人对峙着,月光虽然大,路灯虽然明亮,却依然看不清另一个男人的模样。顾思风的爸爸用手暗示着她们快走,走的越远越好,妈妈只好抱着顾思风,拉着顾媛媛的手跑,顾思风回头看着,嘴里不停叫着“爸爸。”,没跑多远,妈妈回过头,却看到躺在血泊中的男人抽搐了一下便没了动静,眼睛瞬间变得血红,心里也瞬间空了一片,妈妈疯了似得边叫着男人的名字边往男人那边跑,一道闪光虐过,美丽的天使坠落了。而路灯下,姐姐抱着弟弟,哭到撕心裂肺,弟弟嘴里只剩下“爸爸,妈妈。”
天气太冷,没什么人,车辆很少,车速太快……
你看,记忆复兴总比梦里来的清晰。
“喂,顾思风?顾思风你咋了??一动不动。”齐小瞒走了好远才发现顾思风没有跟上来。
“不就宰了你一顿,不至于吧。”齐小瞒察觉到不对劲,边走向他边试探着抱怨。
走进了,她面前的顾思风红着眼眶,目光无神,全身不停地颤抖着,是一种惊悚的恐惧。
齐小瞒傻眼了,傻乎乎以为他对垃圾过敏,小心翼翼地拿过袋子,还是惊动到了顾思风,顾思风迟钝了几秒扔下一句话。
“我先回家了,你自己回学校吧。”
声音也是颤抖的,脱下书包的动作也那么笨拙,僵硬。齐小瞒左手接过书包,右手提着袋子,想说话又被顾思风的状态吓到不敢说,就站在路边看着顾思风远去的背影消失在下一个拐角,走路都险些摔倒,齐小瞒顿时觉得这个男孩刚刚好像失去了所有东西,眼睛里不仅仅有害怕不甘还有憎恨。
最后,齐小瞒也没有回学校,因为她也不是多喜欢一个人待在那样的大厅。而且在她心里也留下一个疑问,顾思风怎么也不像会因为一点钱就撕破脸皮的人,他一定有事,还是非同小可的事。
走在往常的小道,过往车辆从左边驶过,红绿灯不断地换着颜色,不断地重复着。
齐小瞒走走停停,她想,她可以选择在这一条路上行走个四五个小时,只需要把这一个下午消磨过去就好,手里也有粥,有花生,找个台阶坐着,左手边放着花生,嘴里吃着粥,是不是再往嘴里送上一个两个粒,多好。她也可以选择找一个公园,找一个秋千,看一本书看一个下午,享受风光;可以躺在公园草坪上,偶尔和玩耍的孩子们说说话。可以做很多,可以有很多选择,明明有这么多选择,她还是选择了走走停停,用回忆填充这段时间,这段路程,这样就不算浪费自己了。
冷风慢慢从皮肤渗透进骨头,光线隐退,路上的车灯闪过齐小瞒,一道又一道。一下午过得真快,齐小瞒望望四周,再这样过一个夜晚也可以,至少证明了自己还没有死去,当然这也只是想想,改时间加快了步伐往小巷的方向跑着,她心里还是相信,如果女人在家,一定会很担心她。
大小胡同寂静着,浓重的昏暗就像一个巨大的胸膛把整个小巷包裹着,一种陌生感随距离的拉进而深刻,心情也跟着难过起来。
对面的光孤独地亮着,形影单只,没有另一盏灯陪它一起承受这份孤单。
女人果然回来了,齐小瞒却没有那么激动,反而胸脯像被人使劲按压着一般,呼吸困难,和中午顾思风那个时候差不多。
齐小瞒迈着步子,楼道的脚步声间隔很大,像琴弦发的“dou”音,过了许久,脚步声才不再继续。齐小瞒现在门外,看着上面倒贴着的福字,这是唯一没有改变的东西,很破旧,很亲近。
齐小瞒伸出手准备敲门,犹豫了一下,又准备从书包里掏钥匙,手伸进书包摸索着。一道光忽然照在自己脸上,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张陌生男人的脸,她借助光线看了一眼楼层,确定没有走错,她又看了一眼男人,他的脸色十分难看,男人恶狠狠地看了一眼齐小瞒,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齐小瞒的心刹那间忐忑不安,脑袋空白地走了进去,不是她不知道该想什么,而是她再看到那个男人之后,想得太多。
“我不是叫你走了吗?!!怎么还不走?!”
齐小瞒被女人的喊叫抖了个机灵,她没有说话,只是从旁边的缝隙看到趴在桌子上的女人,才吞了口口水说:
“妈,是我。”她有听到女人的抽噎。
抽噎声再听到齐小瞒说话的下一秒收了下来,女人深吸了一鼻涕,用胳膊顺势擦了擦眼睛才抬起头看向齐小瞒,她忽然发现齐小瞒已经这么大了,有了青春少女的成熟。可齐小瞒看到女人血红的双眼,衣袖上全是泪水,心里揪了一下,她发现颜妆下的女人和以前一样沧桑。
女人没忍住抽泣了几声,走向齐小瞒,泪水模糊下的脸庞越来越清晰,齐小瞒也红透了眼睛,再叫了一声“妈”之后,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女人抱过齐小瞒,这具身体自己已有五六年没有抱过了。
“小瞒啊!!”
两个人互相依偎着,有太多的辛酸和想念了。
夜里有多安静,流泪的人又有多有伤心与情绪。
——我们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向别人关闭自己,又放出了另一个自己,把委屈咽在肚子里,用手指摆弄着嘴角,露出一种违心的笑。白天向别人展示另一个自己,让别人看看自己有多开心,有多舒服,到了夜晚,又将一天的伤心与难过讲给自己听,让自己来替自己承受,还笑着说:我没事。我们学会了强颜欢笑,却忘了我们本有的笑。
齐小瞒是,女人是,顾思风也是,看着屏幕的你也是。
顾思风那天下午并没有回家,他跑去了父母的墓地,全程是跑的,没有间歇。墓碑上面铺了厚厚几层灰,那两张脸永远停留在照片上那个时候,没有变老,顾思风坐在碑下,他看着墓地里带着思念来看自己亲人的人,有时他们并不是放不下,只是会在某个时候忽然想起还有这个人,忽然想起关于这个人的回忆,忽然好想好想这个人。很多时候顾思风都认为自己也应该躺在那片血泊里,让血的冰冷透过肌肤,一点一点漫延,知道痛觉慢慢消失,视线也越来越模糊,意识越来越薄弱,亲人的呼喊声越来越淡,最后痛觉消失,视线留下黑色,意识不在,听不见声音。
这样就真的可以消失了。
这样就真的死去了。
电梯上的数字跳动着,最终停在了十一层,顾思风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还是一样脏,他拐了一个角落,看了看瓷砖上的自己,长舒一口气,抹了抹眼睛,才推开了门,房间的格局还算完美。顾思风换了拖鞋,一个声音从厨房传来
“回来了?思风?”
顾思风本以为顾媛媛今天不会在家,偷偷看向厨房,还好,顾媛媛没有出来,赶紧回了一句“嗯,回来了。”
如果顾媛媛看到自己身上的灰尘,绝对会骂他,他倒不是怕被骂,而是怕姐姐生气的样子,那像极了妈妈,他更担心的是不能让姐姐知道自己去了爸爸妈妈的墓地。
“回来了,就把碗筷拿客厅去,今天有你爱吃的拔丝鱼。”
顾思风跑向自己的房间“嗯,好,两分钟就来。”
锁上门,打开衣柜随便拿了套衣服,换上,照照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好了,就这样,两分钟还绰绰有余。
顾思风靠在厨房门边,歪着脑袋,嚼着口香糖,
“哎,老姐,你今天怎么没在医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