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一会儿打招呼的时间就听见人群突然骚动然后太监尖锐的嗓音。
“皇上、皇后驾到!”
华盖之下出现两道人影正是萧懿与皇后周氏,环佩金器迷人眼,明夏也只是粗粗的瞥了一眼就随着众人一起跪拜,听见萧懿说了“平身”之后才起来。引导的宫人来引宾客落座,这宴会的主场设在宜园的桃花林里,天地为帐桃花做景确实别有一番风味。傅云深的位子在叶同尘的下首,还算靠前,明夏和沈琂的位子就更往后了,靠后有靠后的好处只管自己赏景品食就好。像这样人多嘴杂的宴会哪里会太平?
萧懿坐在宴席的上首那是肯定的,但是他左右的那两个位子就很值得玩味了。南梁以右为尊,按理来说那右边的位子就该是周皇后坐的但是现在萧懿右边坐的却是一身红衣的国师姚钟。
姚钟,字泽一。是明月臣的结拜三弟,江州姚家的头号人物,一抿薄唇笑颜开,两弯澹澹桃花眼,男生女相却不柔弱。但他幼年时却因为长相的原因没少吃过苦头,后来帮助萧懿坐稳了帝位被封为国师,前些年清查明家灭门旧案把杀害明月臣的元凶明世炎就地正法,时人更是夸他有情有义不忘结拜兄弟,变相来说姚钟甚至还算是明夏的恩人,但是他一步步走上高位的雷霆手段更是让人害怕。。
半年前明夏刚来建康时姚钟一见着她就是一连串的嘘寒问暖,还硬是要明夏改口不要叫国师叫三叔,明夏本来还犹豫着要不要开口但是听见傅云深说“徒弟,叫三叔。”,师父点了头明夏才喊了声姚三叔。
姚钟的过度热情和叶同尘的过度冷漠都让明夏觉得头疼,最奇妙的还要算傅云深,对待姚钟时是谦虚而不谦卑对待叶同尘时却是不苟言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和前者才是师兄弟呢。由此明夏断定师父和宗主定是有仇。
今日姚钟一身暗红纹袍华而不俗,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另一边的萧懿倒是一直在逗着皇后怀里的孩子,这是萧懿继位十年来唯一的儿子,也怪不得周皇后笑得比桃花还艳。
坐在上首的萧懿起身说“如今国内安定百姓富足,朕又喜得皇子,恰逢阳春三月所以特在宜园摆宴请众卿家同乐!太平盛世朕心甚慰!”
众人高呼“此乃陛下赐福!”,真情假意掺杂其中。
萧懿向酒杯中斟满酒说“第一杯,敬天地,予此春日盛景。”这位风流皇帝说完端着杯子一饮而尽。
“第二杯,敬国师,创此盛世国师功不可没,有此贤臣是朕之幸,既是君臣更是良友。”
姚钟端着酒杯起身,看着萧懿的眼睛里尽是笑意,“这都是皇上治国有方,微臣不敢居功。”
两人酒杯相碰,随即一饮而尽。
世人都说南梁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比万岁少百岁,千般宠信在一身。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萧懿斟上第三杯酒,“第三杯,愿我皇儿开慧明达福泽绵绵。”
群臣修士齐呼万岁。
乐声响,歌舞起。
明夏和沈琂的位子靠后,边上坐了不知道是谁家的两位夫人全程嚼舌根,八卦不停,明夏和沈琂倒是乐意听这么一耳朵。
“听说国师是个断袖嘞。”声音温柔些的夫人说。
“侬不要听人瞎说的,不就是长得阴柔了点?”声音稳重些的夫人反驳道。
“怎么是瞎说啊?哪有像他这样坐在这样的高位上身边连个妻妾的影子都看不到的?”温柔夫人故意压低了声音。
“侬看看侬,吃到注水瓜了吧。”稳重夫人的语气得意了起来。“前几日啊,国师从教坊里带了七八个妖娆的舞姬回府嘞。”国师这两个字她说得特别轻。
“哎呦喂,看不出来嘛,要不是阿浅你今天告诉我还不知道。”温柔夫人恍然大悟。
“十娘你个呆子。”阿浅嬉笑着说了一句。
歌停舞止。接着就是一群人向萧懿献宝,大多都是些金银器物显得俗气,一个青衣少年从席上站了出来,招呼着手下人抬上来一棵红珊瑚树,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阿浅你看,周岱送的这棵红珊瑚树,暗红剔透大概两尺多高,这国舅的手笔真是不一样。”十娘话里话外透着一股羡慕。
周岱一身青衣身材高大,明夏只远远的看着一个侧脸,但却依旧能看清他脸上的傲气神采。
明夏没见过红珊瑚树但是自小在东海边长大也听人说过这红珊瑚生长缓慢所以极其的珍贵,周岱拿上来的这棵成色上佳体积又大说是价值连城一点也不为过。
沈琂听见明夏花式夸赞这红珊瑚树也真想看看到底长什么样但是无奈只能根据明夏的描述在脑子里想象。
周岱的红珊瑚树惊艳全场,这对接下来献宝的人来说可是不小的压力。
一位身穿暗紫长袍少年走上前去,他身形有些单薄但却很挺拔,手下人抬上来一个长木盒,只听报礼单的太监喊道“武陵王献灵之道人拂尘一把!”
“这个武陵王真是晓得投陛下所好。”阿浅夫人说。
这个站着的拘谨少年就是武陵王萧楚欣。
建康城里贵族甚多,但这武陵王明夏还真听傅云深提过几次的,武陵王是先帝萧崇的遗腹子,不知母亲是谁,如果萧崇的生母孝宁皇太后在把萧懿推上皇位之前知道自己还有个亲孙儿在世那么现在坐在皇位上的人就不是萧懿了。
萧楚欣揭开木盒,神色微楞迟迟不愿将里面的拂尘拿出来。
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传来,“武陵王殿下,快把这宝贝拂尘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啊,不要让陛下久等了!”,说话的人正是周岱。
萧楚欣双手把拂尘从盒子里捧出来,双手举过头顶,顺势跪下,“臣献灵之道人拂尘一把!”
众人一看,只见萧楚欣手上的那把拂尘尾毛稀疏干黄,手柄焦黑。
灵之道人是玄道高人备受崇敬,传言留世拂尘两把,灵之道人在峨眉除妖身死遗失拂尘于峨眉群山之中。另一把是道人早年所用被火烧焦他的师门供奉起来的,也就是萧楚欣献上来的这把。
两把拂尘哪把珍贵一较便知。
萧懿上来的兴头就这么被浇灭了,连带着对萧楚欣也生出了些不满,只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萧楚欣把拂尘放回盒子中,拘谨的行完礼就退下了。席中众人皆是议论纷纷,不用猜,都是嘲笑萧楚欣的。
歌舞继续,接连的饮酒令萧懿觉得有些头晕就去边上的宫苑里休息去了。明夏也觉得宴席上怪吵闹的,和师父说了一声带着沈琂偷偷出去透会儿气。
本着透气放松的原则明夏拉着沈琂向桃林的深处走去,毕竟越偏僻的地方人越少也更自在。
走着走着明夏就觉得前头的桃花林里好像有阵阵嘈杂的声音传来,明夏和沈琂猫着身子躲在草丛后面,只见三个衣着华贵的少年公子轮流用手捂着一个人的嘴和鼻子,为首的人就是刚刚在宴席上出尽风头的周岱,被欺负的那个人躺在地上拼命挣扎衣服靴子上满是泥泞,看不清面容。
“这个周岱我以为他只是傲公子没想到还是个恶棍。”明夏低声说。捂人口鼻不像拳脚殴打会留下伤痕,也就没有证据可查,阴险之心可见一斑。
沈琂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听力极佳,从被欺负人的呼喊声中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被欺负的那个人的声音好像是武陵王。”
明夏稍稍探头,虽然被欺负的人满身污垢但是她仔细看了看那衣服的颜色形制确实像。
“好像真的是。”明夏说。
“这武陵王当得也太憋屈了”,沈琂回答。
如果不是明夏的年纪和那三个欺负萧楚欣的公子有些差距她倒是不介意蒙上面做一回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客。
不可武胜那就智取。
明夏伏在沈琂耳旁说了几句话两人就猫着腰偷偷走到小路的拐角处,周代等人恰好看不见的地方。
明夏拧着嗓子学着太监的嗓音喊“皇上驾到!”,随即走出脚步声急促的和悠闲的交织。
周岱等人欺负萧楚欣的动作吓得一停。
“皇……皇上来了?”其中一个少年说。
“不会是有人路过看到了吧”另一个少年说。
周岱停下手上的,“这地方这么偏僻皇上才不会来呢……”
周岱的话还没说完那两个少年就头也不回的起身逃走了,“等等我!你们两个胆小鬼!”
周岱看两个同伴都跑了也坐不住了。要真是皇上来了自己一个人得担全责啊,如今大皇子出生这周家的地位也是跟着扶摇直上,一时风光无限,暗里自己可以不把这个区区的武陵王放在眼里但是明面上不管怎么说萧楚欣也是一王爷,是皇族啊。想到这儿周岱抽掉包在萧楚欣头上的黑布袋头也不回的跑了。
明夏见三人跑远没有踪迹之后从拐角处出来,跑着去扶起萧楚欣。他红着脸躺在地上喘着粗气,鼻子和嘴巴周围红了一圈,狼狈非常。
明夏扶起他,向桃林外走去。喘了好一会儿的气,萧楚欣才说“谢谢这位姑娘和这位公子相救。”
“我们只是偶然路过,看见公子受此欺凌才出手相助。”,明夏故意喊他公子。
“不知二位姓甚名谁,改日一定登门道谢”,萧楚欣的眼里满是感激。
明夏救他是本着好心但也不想招惹麻烦,刚好此时萧楚欣身边的侍卫找到了此处打断了这场对话。
明夏顺势松开扶着萧楚欣的手带着沈琂偷偷的溜走了。
虽然明夏没有留下自己的姓名但是自己和沈琂身上的叶家校服、她眉间的红痣和沈琂看不见的双眼都太过显眼,萧楚欣就是查起来也是轻而易举。
等明夏和沈琂回到傅云深身边时宴席已经散的七七八八了。
在明夏的记忆里靖安十一年的这场春日宴以自己和师弟的见义勇为而画上句号。
靖安十一年,夏,建康城。
两天前傅云深向五道司递折子表示自己回梁国几近半年但是还没有回临安祭拜过亡师特此请求归乡。傅云深本来就是萧懿和姚钟亲自请回来的人,五道司就是要回复也得问过上头的那两位。本来这申请层层递上去又层层返下来应该需要些许时日的但是才仅仅一天就得到了批准的回复。
傅云深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收拾着东西,乾坤袋一装一身轻便。叶同尘在那场春日宴之后就因为家中临时有事匆匆回去了。
在离开建康的马车上明夏掀开帘子回望了一眼这座古韵繁华的建康城。
希望下次来只见繁华不见纷扰。明夏在心里暗暗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