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其他人,听了仲杳说到的事情,反应必然很大。
比如紫萝,她会泪眼摩挲的说你不要我了么,我这么鲜嫩可口的折耳根你也舍得抛弃?
再如敖盈盈,第一反应恐怕是问那靠不靠海,能不能吃到海鲜,是的话高高兴兴去打包裹准备上路了。
季骄娆却只是眨了眨眼,平静的说:“那得等到胜了这一战之后吧?”
不愧是他的小竹,转念就明白了他的用心。
没等回应,她又笑道:“那可是仙缘啊,不怕我成了仙,就忘了贯山忘了你?”
仲杳故意冷哼一声:“想什么好事呢?别忘了现在的你是我种出来的,种子里有我的禁制。别说你成仙,就算你成了玉皇大帝,也休想忘了我。”
季骄娆噗嗤笑着,握住他的手:“哪还需要那时候下禁制呢?当年我们一起逃出魔魇的时候,就下了禁制,把我们栓在一起的禁制。”
仲杳无语,有个心有灵犀,默契得话都不必说的青梅竹马,终究也有遗憾,享受不到逗弄的乐趣啊。
季骄娆看向山崖下,两杆开宗立派的大旗只是制造了小小震慑,来敌又开始行动了。一队队郡兵正从行军队列转为战阵,一个个方阵摆开,身上的铁甲,手中的兵刃,反射着耀眼的粼粼光辉。
“我又想起了七年前的情形,先是你背着我,然后我背着你,我们终究逃出了魔魇。”
季骄娆悠悠的道:“再难还有那时候难吗?眼前的军势比那时的魔魇还可怕吗?我毫不怀疑我们能夺得胜利,阿杳你要我去岱山,我就去罢。”
“但你应该不只是为了震慑敌人,让他们不敢继续进犯吧?等我去了岱山,我们还有贯山,就不可能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了,阿杳你想到了多远,看到了多远呢?”
少女知道争龙令,也不知道争龙令的背景,以及摩夷洲的前景,但还不知道仲杳的想法,因为仲杳自己都还没有清晰的想法。
仲杳反握少女的手,握得紧紧的,低声说:“我想到的是你,你能走多远,我就能看到多远。”
少女曲指掐了掐他的手心,轻笑道:“这种话说给我可浪费了,还是留着等以后有了中意的女孩子再说。”
不远处仲善存吹响了牛角号,催促所有人各就各位,仲杳想说的话也吞回肚子里。
这时候说也没用,等到可以俯视你的时候再说吧。
“我过去了,你在这里小心。”
季骄娆再叮嘱一句,跃身上马,向山脊另一侧奔去。
杜国的阵势已经摆开,正从三四里外缓缓进逼。少了招展的旌旗,反而更有威压感。而此时守在河神庙下的,仅仅只是七十二个剑宗弟子,两倍数目的乡卫和同等数目的丁壮。
“贯山这化外野地,居然还有略懂军理的人,至少知道掘渠引水,防住弩箭,不与我们正面搏杀。”
军阵后方,魁梧武将面带不屑的道:“也就仅止于此了,待郡兵射住阵脚,冲过去几百人,他们那点人哪还守得住。之后的事情就交给道兵和修士,五十道兵,还围杀不了一个不到结丹境界的少年么?”
武将指着与河神庙河遥遥相望,相距两三里的山脊西侧,那里立着若干服色混杂的人,再道:“他们分出的这些修士,倒是阻住了郡兵自侧面绕击的路线,却分薄了河神庙的守卫之力,如此托大,可笑!”
他身边立着的沉冷道士说:“严将军,不要轻视此地。这里的人挨着魔魇繁衍生息,跟盗贼妖怪甚至魇怪打了千年交道,可不是寻常乡人。你的任务只是清理河神庙下的守卫,若是这等小事都完不成,又有何颜面替郡守执掌郡兵?”
姓严的武将滞了滞,又哼道:“这自是小事,胜了也没什么颜面,我可不是为了这般猛虎搏兔的打斗而来,而是要在这里设立军寨。”
抱着胳膊,打量河神庙所在的山崖,严将军不迭点头。
山脊自西向东绵延而下,渐渐伏低。临近灰河又高高扬起,拉出陡峭弧线,截住叔家镇所在的河谷,留出数十丈宽便于通行的缓坡。山崖三面又挖出水渠,连通灰河,将山崖与山脊隔开,正是易守难攻的要地,很适合设置军寨。
当然,易守难攻说的是在他手里。这帮乡人的防卫,在严将军眼里,只能说是比没有强一些。
居于主位的道士正是庞观主,目光一直落在山崖上那两面大旗。
旁边浑身绫罗的富态中年被军势震慑得缩着身子,见庞观主看着大旗,蹙眉沉吟,小意的道:“观主何须为这小子打出的旗号担忧,开宗立派又不是立起大旗就能成的。小人也见多了修士宗门,哪个不是有千百年传承的。”
庞观主嗤笑:“那等蝇营狗苟混日子的宗门,不值一提。倒是这贯山剑宗,今天可是开宗立派的好日子。”
富态中年一愣,没听明白。
庞观主怜悯的看着他:“若是我等今日失手,贯山剑宗的名号不就立起来了么?三千郡兵,五十道兵,还有三江口河神观的道士,包括我庞定兴,有多少宗门敢夸口击败这等力量?这个宗门若是做到了,不仅是杜国,包括宛国罗国的所有宗门,都不得不承认它。”
富态中年却是叔天朗,闻言赶紧媚笑道:“此事自不会发生”
庞观主点头:“当然不会发生,就算败,败的也是你叔天朗。所以到了那时,只好借你人头一用了。”
叔天朗脸色煞白,战栗而言:“却、却不会、到、到得那般地、地步。”
严将军又道:“若是再算上妖怪,事情确实不好说。那小子若是驱策妖怪,自是作死,可我们今次却要麻烦了。”
庞观主呵呵轻笑,眉心舒展:“那倒是好了,我约请的大宗师只为除妖而来。”
说话间,郡兵的军势已经进到离沟渠不到一里的地方,沟渠后方的土坡上立了若干面挡剑木牌,自木牌之间射出若干枝弩枪,零零星星的飞过大半里,无力的斜插在地上。
这一波弩枪倒是吓了郡兵一跳,他们还以为攻打的是手中只有钉耙锄头的乡农,没想到对方居然也有这种军国重器。
“这不过是乡巴佬拿来射野猪的猎具,跟郡里的弩床弩车差远了!”
“赶紧冲上去。冲到近前,他们自会像乡农毛贼一样散掉!”
“你们手里的钢刀身上的铁甲不是吃素的,冲!”
军官们的呵斥很快稳住阵脚,这些摆阵经验远多与实战经验的郡兵鼓噪着加快了步伐。
头阵的郡兵很快冲近沟渠,放下一条条木板长梯,举着盾牌的郡兵蜂拥而上,手持弓弩的则在渠边掩护。威胁他们的弩枪又发射了一波,只有几个倒霉蛋被钉在地上,远远不足以撼动他们的士气。
数十条沟渠人头攒动,距离渠后的土坡也就十丈。不少郡兵已踏上木梯,再过片刻,便有上百郡兵冲上土坡。
就在此刻,山崖上高亢的铜号声响起,那不再是仲家的堡主号,而是贯山的出击号。
木牌左右跃出若干人,都是五人为组,两人举着大盾两人手持长矛,另一人手中空空。
不对,不是空的,最先跃出的那组人里,中间那个光头少年大喝一声,扬手掷出道寒光。
寒光瞬闪即逝,像道闪电般掠过木梯,将前后三个郡兵连人带盾,加上铁甲一并贯穿,在第三个郡兵背后蓬的炸开,又刷得第四个郡兵满脸血肉模糊。
就这一道寒光,三个郡兵无声的摔入渠中,另一个则抱着脸趴在木梯上,凄厉惨呼,激得后面的郡兵头皮发麻心中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