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夷洲各国军制都差不多,地方有郡兵,每郡三五千不等,用于治安缉盗,平妖镇乱。中央有正军,是与敌国对决的主力。但因千年来的争龙禁令,正军名存实亡,就是守卫京城和宫廷的仪仗。
算起来道兵才是各国正军,小国都养有上千道兵,大国更有数千。少数道兵分布在各郡,与国观郡观互通声气,监察郡内邪异之事,处置零星异常。大多数道兵集中在京城,随时候命,解决各郡难以应付的事态。通常都是魔魇侵袭和妖族入侵。也包括围杀作乱的高阶修士,清除不服国命的宗门。
在这套军制里,郡兵地位最低,他们的铁甲不过是由厚麻衬底,熟铁甲叶贯麻绳而成。加上革盔、木盾以及刀矛弓弩等装备,全套下来也不到三十斤。道兵身上的精钢鱼鳞甲,不算披膊,就有四十斤重。
这样的铁甲在利刃下自然薄如麻纸,郡兵们也有自知。但眼睁睁看着一道寒光贯穿前后六层铁甲,还得加上三具身体,这般景象依旧超出了他们的常识。更不提寒光透体后,还炸出无数铁片,毁掉了第四人的面目。
前排的郡兵们慌乱起来,纷纷叫着剑仙。这些郡兵役期一般就两三年,每年操练个把月,最凶险的事情不过是追捕盗贼,围杀小妖而已,哪见过这阵仗。
慌乱不只这一处,土坡上跳出二三十组五人队,每队都射出道光华。有的是冷冽寒光,有的是炙热焰光,还有如翠叶激射的清光。
那些光华倒没像那光头少年射出的寒光凌厉,但每一道都穿透了至少一个郡兵的身体,贯体而过过,炸出纷纷扬扬的碎芒。受创的郡兵有的埋头栽倒,有的身上泛起焦黑烟气,凄厉惨嚎。还有的更倒着飞出,撞倒一片人。
聚在渠边的弓弩手们没受太大影响,纷纷张弓执弩攒射。然而那些乍看居然都是少年的敌人,挥手掷出这一道光华后,就退到两面大盾后,没伤到分毫。
“剑仙!哈哈,他们叫我剑仙啊啊,好痛!”
掷出惊人一剑的光头少年巴大,现在该叫巴旭了,躲在大盾后兴高采烈的叫着,脸上的伤口裂开,捧着脸惨叫起来。
四天前他还躺在床上,仲杳召集剑宗弟子,通告了杜国会派郡兵大举入侵的消息。
不需要仲杳动员,弟子们群情激愤,纷纷要求上阵杀敌。对他们而言,魔魇和水患都是天灾。除此之外,不管是妖怪还是杜国人,或者宛国罗国人,来贯山作客,欢迎,来夺这里的山林水土,乃至要将他们编户齐民,那就是敌人。
除开叔家,贯山其他三家的儿女自小就生在险恶之地,魔魇那等可怕的敌人都不怕,又怎会怕人。终有一日为守护贯山而死,是他们从懂事开始就有了的觉悟。
仲杳自然舍不得他们以寡敌众,轻易去死,让他们在这几日内做两项练习。一个是与两名乡卫两名丁壮结阵,演练配合。丁壮举盾抵挡箭矢,乡卫持矛拒阻近敌,剑宗弟子则用真灵御剑术飞剑杀敌。
另一项练习则是真灵御剑术,短短几日不可能学会近于飞剑术的神技,而且有些弟子年纪太小修为太低,还没练到通脉,连真气都无法外放。
不过有巴旭的例子在,仲杳和卧槽老人拿出了试验版的真灵御剑术,让通脉以上的弟子跨过筑基直接炼气,居然真的有效。
所有弟子都能如巴旭那般,在竹剑铁剑中感应到灵气,再吸聚天地间的灵气,经由自身气脉汇聚,视线人剑合一的先天循环。虽然灵气异常微弱,循环也非常不稳定,但再加上手臂的肉身之力,足以杀伤披甲之敌。
师弟师妹们彻夜练习,巴旭哪里躺得住,裹着满头绷带跑了来,自己练习的同时也向大家讲解心得,帮助大家更快的掌握这等神奇剑术。
“只有贯山之人,只在贯山此地,才可用出此剑。”
仲杳之前跟他们说到这话,那时还以为只是激励他们的意气之语,等练得略略有成了,才觉这不是虚言。天地间和剑上的灵气异常亲切,宛如自小就陪伴在旁的气息,而当灵气奔流,带动自身真气翻腾时,又宛如发自自身血脉深处的力量,如使臂指般自然。
唯一的遗憾,是他们所学还是草创,而且只有三天时间练习,还未让经脉气海随之变化。每一剑都格外费力,得歇上好一会才能回气。两三剑后就神魂疲乏,必须一口气吃下小还丹、醒神丹和活气丹等丹药,才能接着施展。
仲杳还特别强调,这种先炼气后筑基的法门,可能会对经脉造成永久损伤,非常危险,但没哪个弟子因畏惧而退出。
此时仲杳立在河神庙前,见得以巴旭为首,弟子们纷纷掷出灵气飞剑,杀敌不多,却震慑得沟渠前的郡兵们张皇失措,心中一颗大石落了地。
远处举着铜号的仲善存也吐了口长气,他不必再吹号了。原本的计划是,若弟子们在土坡之上发挥不佳,就马上吹号回撤,在山崖上重组防线。再由远处山脊上的仲长老等人发动侧击,击溃郡兵。当然那样的话,必然招致敌人的道兵以及修士进逼,这一战就打成了烂仗。
见到巴旭又一柄铸铁剑掷到渠边的弓弩手群里,射倒两人,炸出的碎片刷倒两个,又制造了一片混乱。而以伯明月为首的伯家妹妹们,接连射出的若干道焰光剑芒,烧得好几个郡兵成了火人,扰乱了一群群人,仲善存无比眼热。
这一战尽快打完吧,他好交卸差事,专心练剑。
远处山脊上,见到铁光焰光清光道道激射,片片绽放,仲长老伯洪虎等人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身为长者,让年纪这么小的晚辈顶在前面杀敌,他们满心怜惜,还很不习惯。
现在见到仲杳教授的“速成飞剑术”有效,至少能挡住郡兵,放心至于,又觉震撼。
“果然啊”
伯洪虎叹道:“若是天地自有灵气,必是炼气在先,筑基在后。”
仲长老嘿嘿笑着,很是得意:“还亏小杳在贯山折腾出了天地灵气,让咱们贯山人能借土地草木甚至铁石中的灵气,整座贯山,就是处大灵脉啊。”
伯明翰的手原本一握一放着剑柄,见妹妹们安全,这才放了心,闻言愣愣的道:“灵脉?那咱们贯山不就成福地了,多少人会来抢啊?”
说到这个,大家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就算胜了这一场,未来必然还会面对更大的压力,伯洪虎都叹道:“这就是条不归路啊”
旋即又扬眉笑道:“可剑道之路,不就是有进无退吗?”
季骄娆神色如常,淡然注视着河谷中的军阵动静,专注在自己的任务上。
紫萝取笑道:“这才开始呢,你们就运起千里眼,去看未来几月几年的事情了?”
说话的时候,根根细丝在背后穿梭,编织着不同的图案和字样。
藤萝妖在这里站岗站得有些不耐烦了,见到那些弟子们发威,小心肝痒痒的,就想来个万剑齐发,或者仲杳说的什么“王之宝库”。
可惜她被仲杳下了严令,没有他的号令不准出手,只负责与鹰王传递消息。
肩头插着的羽毛忽然有一根急速变黑,紫萝侧头倾听,微微点头。
片刻后她说:“打起精神,敌人要出动道兵和修士了,目标应该是我们这边。”
沟渠前郡兵乱做一团,对面土坡上射下来的奇异飞剑也就杀了不到百人,但飞剑的骇异威力却不是这些同样乡农出身的郡兵能淡然而视的。每一条木梯后面都是处乱流,将混乱的涟漪散播得更远,片刻间数百郡兵在沟渠前推挤不定,还有不少坠入渠中。
宽三丈深一丈的沟渠可不是随便就能爬上来的,铁甲带着身体直坠渠底,溅起条条水柱,荡开团团水花,却没几个人头露在水面。
军阵后方,更多郡兵上前,让混乱急速加剧。
什长佰长们不得不挺身而出,劈砍乱兵,亲身上阵,眼见要将乱像镇住。
可军官们刚挤出人群踏上木梯,道道光华就兜头射来。即便举盾挥刀,也完全挡不住剑光,转眼就血水飞溅,栽落渠中,吓得更无人上前。
土坡上,护卫那些“剑仙”的长矛手见没人冲过沟渠,丢了长矛拿起弓弩,射得郡兵们哀声连连,再难维持军心。
自军阵后方看,一般人也看不出这般景象,只见前方人头攒动,像是打得很热闹。
姓严的郡将却脸色铁青,他自然看出了败状。
“把这股乱兵召回来吧”
庞观主也看得分明,倒还没多沮丧:“不过是帮农夫,对面又不是寻常贼匪,打成这样很自然。”
“我已派遣道兵修士攻山,打通侧面一路,你带精兵冲上去。”
庞观主发号施令,严将军不得不听,咬牙抱拳:“我这就去!”
他倒没忘另一个人:“叔天朗,你的人呢?都给我上!”
叔天朗打个了激灵,被严将军那足以杀人的目光瞪着,不敢怠慢,招呼手下跟上。
他也没忘两个人:“那对奸夫呢?推到最前面!看他们仲家敢不敢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