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说歹说,月白才将清欢给哄走了。闲下来无事,便携了包瓜子到庭院里跟缱绻闲聊。
缱绻今年四岁了,按照习俗,女娃娃四岁是要打扮一场桌席的,男娃娃则是五岁。大夫人说待乾元五岁时,给他俩一同办场大的,但四岁的生日宴,还是要来不少亲戚宾客。
因月白不记得彼时的宴席了,所以想好好给小妹办一场。而缱绻这小娃自是没这个意识,平白觉得今年生辰大概人多些,更热闹些。
月白瞧着她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还有长长的睫毛,心里羡慕的十分紧。
这些孩子中,兰若和缱绻、乾元那两小娃最为相像,天生自带一双大眼以及稍像波斯商人那般深陷的眼窝。反倒月白自个内双不说还又肿又肉,连大夫人都嘲她是“鱼泡眼”。
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理应感谢。月白感谢不起来,只能将相貌一事慢慢看淡。
可人啊,越是缺什么,就越是想要去表现什么,抑或者越想去寻求相应的回应。
月白就是这样,明明自卑到不行,明明又很在意,却还要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没有人生来无缺,这点她心里清楚。
大多数人都是顶着少数的优势去抵抗多数的劣势,相对比某些人一出生就是衔了金汤匙,心里自然是不平衡。哪怕那些人也有不可得之物,哪怕他们到最后也只承了十全九美的地步,可心里的差异哪是几件事就能摆平的?
那是积怨已久的不公不平,是这世间日夜星辰交叠更替的不公不平,是藏在命里的不公不平。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多数确实是有种的。就如那陈千钧,抑或是皇太孙。留给凡夫俗子,似她这般的平庸之辈的机会却是少之又少。
月白细细想,与命运抗争的人多的是,拼得赢的又能有几个呢?她在史书兵书里翻来覆去地找也就那么几个。当然,那些载入史册的人也是乘了时势造英雄的东风。
月白嗑着瓜子心思有些寥寥。她不知自己能否拼的赢这场战争,这场贯穿一生的战争。
有太多问题亟需她去思考去解决:这场厮杀里自己是否受伤?是否受挫?是否怯战而走?是否一开始,她就已经逃了?
想想之前夏学士同她讲过的话,彷若女子的一生也能有多种可能,不止相夫教子这一种。
难道要去当个女将军,大昌国的巾帼英雄?
月白思及此处发觉好笑,于是伸手揉了揉缱绻的脑袋瓜。
现在的缱绻就如一张白纸,什么还都不懂呢。
可是她的内心是如此热烈的狂热的期待,期待缱绻的人生能有所不同,不要碌碌无为,要轰轰烈烈,如大火烧一场才好。
还有不到一月便是她的生辰了。那一夜,月白头一次伴着烛火将黑夜熬成了黎明。她看了一夜的星星,还有亮如白昼的月光。也是那一夜,她明了,不是什么黑夜褪去,光明而来;而是黑白共生,二者相逐相随。于是,她给自己串了条手链,上头的两颗珠子是从会能歌善舞的绿幺姐姐那里讨来的。
绿幺的弟弟主营珠宝的贩卖,给了她一颗闪着幽光的月光石和一颗温润的墨玉。
因她讨的不多,又都是其它手钏的边角料,所以以两盒点心便换回来了。
绿幺不明白一条编了半月的手链为何就缀上两粒珠子。月白不好解释,只好同她讲“月光珠是日,而墨玉珠是夜”。
绿幺自然不懂,她也不必懂。她来温府也是讨生活的,主子们的事她也不必过问。现下她的事,便是将兰若的歌舞教习得更上一层楼,好对得起她昌乐坊第一乐姬的名号。而至于月白嘛,唱歌就罢了还是跳跳舞弄些乐器吧。
月白将绳子打上结扣,细细的一条手链便稳稳当当地带在左手腕上了。
算是私物吧,她想。
于是将袖口放下,掩去两颗珠子,只留一段细细的绳线。当烧火做饭须得挽袖子时才能将手链完完整整露出来。
离生辰还有不到半月的时候,月白携了一罐蜜酿板栗还有桂花蜜去了郡王府,正巧撞见赵清欢。
赵清欢是奉其父之命来给郡王爷送东西的,郡王爷不在,清欢便将东西交由管家保管,随后两人一同寻了格格玩耍。
去别人家定不能空手去。这是爹娘教给月白的道理,所以她除却板栗和桂花蜜,还携了一大盒点心及初酿的桂花酒。
丫鬟苏梅帮她提着酒,等碰见清欢后,那罐桂花酒便被清欢死死地捧在了怀里。
月白一瞧她这副德行就知她馋那罐酒了,但这酒是给郡王一家的,可不能让她贪嘴给喝了。
于是一并将酒也托付给了管家。弄得清欢跟在月白身后,像个怨妇似的嘟囔着嘴。
不过月白却更加坚定:抓住食物的决定权就等于站在了生命的制高点。
这句话是不会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