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心里有些慌张,匆匆忙忙就着花菜咽下了。花菜顺着食管送下去,她只觉得心痒痒,忍不住清了清嗓子,结果再次对上那扁月下孤舟。月白连忙眯眼笑了笑,掩饰动荡不安的内心。
可孤舟却像清风送至,撞上了一处岸崖,不缓不急,不轻不重,就那么撞上了,靠岸了。安然无恙,徒徒舟身摇了摇,摇出了滟滟涟漪。
“嗯嗯,味道不错!”
幸好温老爷及时打破了僵局,并给予了十足的肯定,这让月白悬着的心落了一半。
“味道确实不错,我本以为乱炖肉是如字面上一般将肉胡乱炖了一起,没想到竟还如此精巧!”
楚析啜了口浓汤,突然问了温老爷一句:“温大人,不知您家厨子是何方人物,这手艺比京都的酒楼都还要好!果真民间出高人呐!”
莫须有的厨子突然被少年夸赞了一番。月白不好搭话只得讪笑。
夸一夸便算了,可千万别再问了!
“就是不知您家这位厨子会做些药膳吗?我瞧着这食材的搭配也非胡来。”
药膳?搭配?这不过竹笋解腻、香菇增味的常识罢了,称不上啥子学识!虽然她平日里常念叨什么温补什么益气,但终究是个半吊子上不了排面的!跪求爹爹嘴下留人!
温钊仁这里却屏蔽掉了月白的求救信号,完全没有想过挖走厨子这事,真以为楚析有药膳上的需求。于是两眼一闭陶醉于美味,直接回了句“会做些。不知楚小爷所求为何?我可以让厨子给你做。”
“做倒不必。是晚辈有一个不情之请。家母身体不好,喝药太多恐伤身,所以想找个懂药膳的厨子,平日里可以协助调理。之前找了一些做出来的膳食不太合胃口,今日还是第一次碰到合胃口的膳食。所以,还恳请大人能忍痛割爱,将厨子……”
坏了!没想到真是要厨子!温钊仁直接拒绝。
“不可!不是我不愿…不,我自然是不愿!”
“温大人——”
“不…不是!我这府上没什么厨子,今夜做这顿饭的是我的次女月白。所以,还望楚小爷谅解!”
哎呀……就知道被夸不会有啥好事!
月白一肚子郁闷,可面上还是带了礼貌又不失尴尬的微笑。
“没想到竟是令爱……是晚辈唐突了,还望大人见谅!”
楚析连忙道歉,朝月白作了个揖,月白也赶紧起身回了他。这你来我往的,弄的兰若在底下偷笑。
“不打紧不打紧,虽说厨子给不了,但懂药膳的人我温某还是能帮你寻一寻的。毕竟云州的医药占了大昌的一半,找个懂药膳又会做饭的厨子应该不难!”
“那便有劳大人了!楚析先在此替家母多谢大人!”
“使不得使不得,快快请起吧!咱先吃了饭,我让仆人收拾出一间客房,楚小爷今夜就先歇一晚,明日再启程吧。”
“那就有劳大人了!”
温钊仁点点头,待楚析落座才又拿筷吃饭。楚析没了刚才的劲头,倒是乖乖吃饭,像个十分听话老实的孩童一般。
月白想笑,在心里忍了好一会,被缱绻一句话给戳破,“噗嗤”一下笑出来。
“大哥哥吃饭好乖,缱绻是不是要向大哥哥学习呢?”
月白点点头,察觉到失态后,连忙故作镇定,将笑意一点点吞回肚子里。斜对面的楚析却越发乖巧,只顾着吃盅里的汤肉。
是了,在她家,吃饭真的比杀头还重要!而她,就喜欢跟喜欢吃的人做朋友!在这一点上,楚析勉强合格!
等吃了晚饭,月白又备了些茶果点心。楚析没这个习惯便提前回屋休息了。这下,一家子才卸了架子,统统松了口气。
“哎,一直提着劲,害得我连饭都没怎么吃好!”
兰若一脸幽怨,拿小拳拳捶起月白的双肩。
“我吃的可饱了!今天的乱炖肉好好吃,比之前的好吃一百倍!”
乾元则拍拍鼓起的小肚子,不停回味晚膳的佳肴。
“要是喜欢吃,就让你二姐在生辰宴上再做一次。到时候放开了肚皮吃!”
温钊仁对今晚月白的发挥表现出极高的满意度。倒是大夫人嗔怪他纵容小娃们贪吃且大鱼大肉铺张浪费!
“诶…咱又不是天天吃,偶尔开次荤当然要尽兴了!”
温老爷嘴上也是贪吃的,现下自然要为自己的肚子做担保了。
“同意!”“同意!”
兰若月白同时发表态度,誓死追随肉食主义。
“噫!你们就吃吧,看你们到时候胖成猪还能有人娶你俩不!”
大夫人劝不得,只好窝了气在小桌子前看账本。接着一家子又是平日里的嬉笑打闹,月白抬头望了眼庭院里的月光。银澄澄的,倒让她想起了那一叶扁舟来。
也可以不是寂寥,是随性呢……
“我去做零嘴啦,一会让苏梅拿来点梅干和山楂果,助消化,这样晚上睡觉也更舒服些。”
一家子皆仰面瘫着,朝她招手——远走不送。罢了,饭后本就该多走动走动嘛,他们不动她动!
膳房外的小院里有一处烧窑,是中秋后月白仿制烧鹅的小窑做的。结果出了差错,烧不成鹅,月白只好废物利用,用它来熏肠、做栗子吃。到小院里时,来福已经烧好了余灰,月白拿铲子将滚烫的余灰堆在各条边上,中间空白区域放上切好的果蔬片。加上铁架子上的三层,共做了四屉。
剩下的,烘一晚上应该就能吃了。
月白又拿了舂桶和碾槽,将冰糖敲碎又研成了白花花的细粉,打算等芒果干烘好了就在上面撒一些提味。
来福干完了府里跑腿的差事就来帮二姑娘做事。月白突然心血来潮问了他一句:
“来福,咱要是用这窑做葵花子怎么样?夏末的时候不是割了好些的葵花盘还没来炒这吃嘛。”
“这按理说也该行,可火候不好掌控啊,万一给烘瘪了呢?”
“也是……罢了,葵花子咱还是炒着吃吧!”
月白碾完糖粉,想找点碎盐加一点提味,可左找右找都没寻到,问了来福才知道有山贼猖狂,竟在官道上把盐车给截了,所以朝廷要下派官员去治理匪徒。幸亏只是北上的御盐,没有影响边疆的兵马。
月白懒得去想这些官场之事,将糖粉倒出来装进一个小瓶子里,塞给了来福,把差事全交给他们这些小厮去了。
许是今天太累了,月白便拿了些点心梅干回去睡觉,在路上放松心情,谁料在半路上竟碰到了同“回房休息”的楚析。月白原本没瞧见他,待到转身时枝桠同他的衣袖打架出了动静,月白才转身一瞧,这才看见他默默地将袖子从矮灌木丛里扯出来,然后站直了身子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