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了小厨房,月白又炒了两道菜。待鸡鸭鱼肉也都安排上锅了,吩咐了烧火丫头紧着火候后,她才遣了苏梅自己出去四处晃悠晃悠。
自然,晃悠是有目的的。来福说戏班子都被安排在厢房里了,月白便在那边的小路上寻找那位小学徒。可是来回绕了一圈还是没找到,正要回去时却被人叫住了,那人正是小学徒。
“你在找我吧?”
“嗯,对。”
月白转过身,一脸惊喜,忙将小布兜里的药瓶拿给他。
“这是什么?”
“药啊!治你身上这些伤的药。”
“不用,戏班里有药的。”
说着,他又将药递了过来。月白自是不接,两人僵持不下。
“就算有药也不一定会给你使啊,你瞧你胳膊上的伤,之前肯定被打了好些回了,怎么不见他们给你上药啊?”
“要你管!我自己的伤我自己管!”
听了这话,月白的小倔脾气可上来了。上去直接将药一股脑儿地塞到了他的怀里。
“这药你必须要,不想要的话你自己扔了。总之不能再返给我!里面可有好些个精贵的药呢!你不用白不用,就当我给你今日唱戏的工钱了!”
“我没唱戏……”
“为何?”
“师父不让我上,说我秉性顽劣不服管教……嫌我不好好跟他学唱戏……”
月白瞧着他的眸子慢慢暗下去,心里不由得心疼起来。
“那……那以后就好好学嘛……所以更要好好养伤啦!不然还怎么学唱戏?”
“可我没有奔头。我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学唱戏是被逼的,我娘是青qīng楼女子,养不活我便把我卖给了人伢子,人伢子嫌我不赚钱又白长一张吃饭的嘴,便把我扔在了山里。我是自己爬了三天三夜才出的山,正好碰上一群跟要饭似的戏班子才进来的。”
“……可……你有奔头啊!你的奔头不就是想活下来嘛?”月白思忖良久才从嘴里咬出这些字。跟他相比,自己是十足的幸运。
她怕会刺伤他的自尊。
兴许是感受到了月白的情绪,他莞尔一笑问她道:“你喜欢什么?”
“戏吗?还是角儿?”月白问道。
“都行,说一个吧。”
他见月白蹲下来,所以自己也蹲下来,歪着头等她讲话。月白正绞尽脑汁地用尽毕生所学去想,可抓耳挠腮也想不出半个字。正要抱怨,一抬头便与他四目相对。
不得不说,这位小学徒长得甚是清秀可人。乱发下是又大又双的眼睛且炯炯有神,小巧的鼻子也是精致,尤其是人中下面那两片朱唇,鲜嫩诱人。
果然人世间的尤物向来都是雌雄同体的!
月白只觉得对不住自己女儿身的身份,刹那间还以为又见到了哪位下凡的仙女,于是不经大脑思考便脱口而出。
“旦角儿……我觉得旦角儿好漂亮……”
只见他一愣,转而又眉眼弯弯地感叹道:“男子唱旦角,要想唱得好可是十足的难呐!我原本是想着学武旦,耍花枪、打人的功夫。”
“嗯?那也好,耍大刀多威风凛凛呐!”
月白满脑子全是如周瑜那般的儒将之风!
“可是难啊……我现在已经十岁了,怕是不好练了……”
“怎么不能?”
月白反问,惹得他轻笑一声。
“听你这么说,好像我一定能行似的。罢了,那我就姑且一试咯?”
“必须的!必须的!”
月白说着,还上前扯住了他的袖子,作昂扬抱拳赴死状。待他笑得脸颊上也浮了一层绯色晚霞,月白才察觉到自己失态,连忙撒开爪子、敛起笑容、故作镇定。
哎,真是美色误人呐!
“要照你说,我是不是也该起个名字?”
“呃?你没有名字吗?”月白大吃一惊。
“没有啊,”他顿了顿首,从怀里那一堆小药瓶里随便拿了一瓶,问月白道:“这三个是什么字?”
“清疮散。”
月白这才知道他原是个不识字的俊俏白丁。
“用什么做的?”
“主要是金银花还有些蒲公英之类的。你要是用的话,将药粉撒在皮肤溃烂处,一日两次,待皮肤长成便不用撒了。”
“你懂的好多啊!这蒲公英我知道,可这金银花我还没有见过呢。”
他笑意不减,像个渴求知识的孩童不停求问着月白。
但他原本就是个孩童呀,兴许年龄还跟她差不多,她想。
“自然,祝陵这里不怎么种金银花,倒是云州南部很是常见。一到春天,就会开出淡黄色的花朵,味道还很香。”
“那它可以入药?”
“可以的,它可是清热解毒、下火消肿的良药呢!而且它的名字还很好听,医馆里的郎中都叫它忍冬。”
“忍冬?这个名字倒好听,像是忍耐冬天似的。我有些喜欢。”
月白瞧他是欢喜的,径直提了议道:“那不如就叫忍冬好了!有名的旦角名字不都是好好听的嘛!”
“好哇!可单叫忍冬又太俗了,加个字成三个数好,”他蹙了眉头思索,月白也帮他想着,好一会儿他才又说道:“春!春字可好?你不是说此花春天开嘛?那就叫忍冬春好了!”
忍冬春?忍耐了寒冬在春天绽放。
月白说不出这名字的好坏。周易八卦她还没钻研,命格八字她又不会算。但她心里是高兴的,为他而高兴。
“好,那以后我就叫你春子了!”
“嗯!”
他点点头,谢了月白的好意。原本再说上些什么,可老师傅那边喊他喊的紧,只抛了一句“我知你撒的谎,你没丢簪子!”便攥着那瓶“清疮散”跑开了。
月白瞧他脱兔的身姿,忍不住笑出声来。摸了摸发髻上的两只簪,自己也撩了裙裾往回走。
兴许多年以后就会有一位叫“忍冬春”的名角儿呢!可那也是以后的事了,她现在懒得去想。
现下还是阿姊的事最要紧,月白心里念叨着就回了内堂去。可兰若的门还锁着,月白怎么敲都不应,只好作罢。
苏梅从小厨房匆匆赶来,见了她忙问二姑娘何事。月白摇头苦笑,拉着她去了中堂应酬。
结果走到中堂门口又转身往回走,苏梅不解忙跟上去问。月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单单觉得阿姊不去自己去的话,显得阿姊十分的不识趣。只好也称病作罢,省的挑阿姊的错处。
唐思柔抬头瞧见了她的裙摆,当即笑道说月白姐姐过来了。堂外的两人一惊,月白忙推了苏梅进去。万分不得已,苏梅只好硬着头皮上了,替月白说了辞。
“思柔姑娘,二姑娘不舒服所以不来用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