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院子里正巧是几出折子戏,一是《玉堂春》里的《三堂会审》,二是《游上林》,三是《孟丽君》里的一则,月白还未听过。
赶过去时,正唱着会审的尾声。大夫人直嗔怪她来的晚,伸手接过篮里的吃食便交给一旁的老奴去打理。
月白乖巧懂事地坐下,见阿姊没在,又起身去走廊处寻她。大夫人听戏困的不行,早不知这丫头在没在席上了。
月白真是想不通,娘亲为何听戏犯困还要听,为何按摩犯困也还要人去按呢?这哪里来的轻松吗?还不如睡一觉来的爽快,又不花银子的!
到了走廊,四下望了一圈也没有发现阿姊。月白猜她是回了闺房,这下又赶紧回了内堂去寻她。
一进门,发现陵儿表姐也在,同兰若一起在床上坐着。兰若一瞧见月白的身影,连忙歪在了床上,叹气不止。
“怎么了,阿姊?胃不舒服吗?”
“不舒服。”
兰若趴在床上回答,声音被棉被敛了七七八八,让月白听不真切。
“不舒服是吗?那要吃点什么……或者喝点什么?小米粥?”
兰若不想回答,拿被子裹了脑袋钻进去企图达到掩耳盗铃之目的。
“陵儿你先回吧,我想睡会觉,困了。”
听她没留客的意思,陵儿乖乖巧巧地应了,走到门口拍了拍月白的肩头,满脸无奈。
估计表姐也没有宽慰好阿姊,月白想着,但还是斗胆上前去试探危情。
“阿姊?”
“你也走!给我出去!”
兰若吼了一声,未待月白回神就被枕头正中天灵盖。
“不是……这是干嘛?这又发什么——”
一记闷响,月白又老老实实吃了另一个枕头。
“要你管!出去!”
“不出!你这是作甚嘛!说恼就恼了,谁又惹着你啦?”
平白无故挨了两只绣花枕头,月白心里的火也压不住了,开始跟兰若破罐子破摔起来,死活不听话(不要命)。
“与你何干!滚!都给我滚!别来烦我!”
“谁惹着你啦?你就发脾气?”
“陈千钧惹着我了!还有你!还有姓唐的一家!你们都惹着我了!”
“那你要如何!”
说着兰若正要扔第三个枕头,听了月白这话直接下床把她打了出去。
“不如何!只求你们别!来!烦!我!”
说完,兰若房间的门“砰!”地一声关上。月白吃了闭门羹,在阿姊这里讨个好大的没趣。纵然她知道阿姊心里烦,但她刚才还是冲阿姊发火了。
真是越想越不该。
这么一折腾,戏也不想听,饭也不想做,娃也不想带,月白也回到自己屋里趴在了床上直叹气。
苏梅在照顾小娃们不能陪她,清浅今日也没留下来,清欢、春樱她们也有些日子没联系了,夏府近日也少走动都不知老师的身体如何了。另外之前留宿的那位楚小爷现在可平安地到达了京都?之前还是听老师说的楚小爷有事去途山了,算算日子,现在也该回去了吧。
哎,事情弄到这个地步,不怪自己懒还能怪谁呢……
就这么想着、恼着、愧疚着,月白便在泪水和悔恨中进入了梦乡。中途嫌冷,在外头冻到鼻子不通气才把鞋、袜一褪,翻身裹了一角被子就睡熟了。
这么一睡,日头过得那叫一个快。眼看夕阳西斜,已是快晚膳的时候,月白才被大夫人身旁的老奴唤醒。
“二姑娘,二姑娘,醒一醒,夫人说得给戏班子们准备些晚饭好打发他们回,所以小厨房要赶紧忙活起来啦。”
“嗯?不是有烧火丫头吗?让他们做吧,我再睡一会。”
话罢,月白正要躺下,被老奴一个云手给从被窝里薅了出来。霎时,凉意袭入,激得月白连打了好几个寒战。
“干嘛?!”月白一嚎。
“您不能再睡了,不然一会大夫人可就该吵您了。大姑娘那边锁了门叫不应,大夫人已经是一肚子气了,眼下你要是再睡,怕是今晚上要好吵您一顿了。”老奴肯肯切切地回答。
月白眉毛一蹙,意识到大局利弊,只好暂时挥别了温暖的被窝,出门去接受来自社会的冷酷无情之洗礼。
下了床的她顾不得头疼就往门外赶,可突然想起了那位小学徒,出门还没走几步又赶紧回了。取了一些跌打肿痛的膏药、药粉,揣进随身带的小布兜里,才又出了门。
“徐妈妈,今晚上在府里吃饭的可还有谁?”
“二姑娘,您四姨母、二姨母、二舅三家回去了,大舅一家还有三姨母一家在此吃完饭。”
老奴说完,月白心里也有了数。回到小厨房便吩咐烧火丫头做饭烧菜,还打发了来福去给戏班子送茶水和点心。来福说大夫人已经吩咐过了,月白又让他将苏梅唤来,他便去了。可没一会功夫,他便又回了,说是郡王府的轿子来了要来接皎皎姑娘回去。
这下,月白才想起来清浅还要接幼妹回去。于是忙去了缱绻那里将皎皎讨过来,小心护着一路送到了门口。
清浅的轿子就在门口停着,为了不让某些人大惊小怪,特地选了一处小偏门候着。一瞧见月白抱着皎皎出来的身影,心里窝了一肚子的气便撒了出来。
她堂堂郡主格格哪里受过这等的委屈,在偏门?还候着?
“温月白!”
“格格有何吩咐?”
“还不腿脚麻溜的过来!”
话罢,只见月白谄笑,抱着皎皎跑到轿子前,将小娃递了过去。李清浅接过幼妹,一记眼刀就射了过去。
“温月白你是喂猪的吗?这才去了一家一天怎么又沉了?”
“那当然,我可是养猪专业户!”
月白不生气,十万的骄傲和自豪为自己冠名。李清浅白了她一眼,满脸的无奈。
“诶,可能过年的时候便见不着了。”
“为何?要出远门吗?”月白忙问。
李清浅点点头,眼底掠过些许难以理解的情绪。
“那不打紧的!来日方长,你总要回来的吧?这样不还是能见着啦?”月白笑着宽慰她。
“可万一我不回来了呢?”
“那……那也不打紧!总会相见的嘛!再者说不还有书信往来吗?你总不会人间蒸发,无处可寻吧?”
清浅这几句话说的甚是沉重,向来谨慎的她对于这次出行怕也是担心的很。
词词句句荡在月白的耳边,像有一种无力的撕扯感罩着她,说不出来的难受与伤感。她这么说完全是宽慰自己。
她才不信以后就见不着了呢!她才不要!
“时候不早了,你回吧。我也这就和皎妮子回了,不送。”
清浅一狠心撂了帘子,自行切断交汇的视线。
马车缓缓驶着,月白上前追了几步。千言万语到了嘴边也只唤了一句“路上小心,一路顺风!”。
寒风瑟瑟,撩起片片裙裾和丝丝碎发,带着思念与牵挂吹向车辙,同故人一处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