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钊仁让钟离备了轿子,两人匆匆赶去了官家的一处盐庄。
温钊仁穿的是家常便服,那盐庄的小厮没辨出身份。正要准备打烊,于是想要赶客。结果两人一道身份,小厮便连忙报给了在内堂打点的掌柜,而后自己又恭恭敬敬将他们请到了内堂去。
盐乃命脉,自古以来掌管盐庄的也都是朝廷命官。这位大人的名字唤做靳言中,正是那位住在南苑、闻不得檀香味的靳熙姑娘的爹爹。
“司马大人。”
靳言中向温钊仁作揖,温钊仁连忙回了礼。
“靳大人。”
靳家算是刚来祝陵不久的盐官,在此之前,云州城的盐商一脉都是由荆家一手握着的,毕竟荆家祖上出了位大司农,所以云州一半的盐、铁都带上了“荆家”二字。
可树大招风,油水如此丰足的官职自然也有他人眼馋,所以那位大司农早些年便被贬到了中州做了个小官。
自然,之前乘大司农的青风而上的后辈们,现下也被生计逼迫到焦头烂额。而这位祝陵的盐官荆关山乃荆家的旁支且勤勤恳恳,被前司马刘詹死命保下了。
到了温钊仁这,对他也还算说得过去,只不过相对于他人的遗赠,温钊仁可喜欢自己寻来的恩情。
这不,靳言中就是个机会。
“司马大人今日而来可是有事?”
靳言中将人请上茶桌,亲自打了一杯茶给他。
“今日盐庄早早打烊,是有什么缘故吗?”温钊仁问。
“也不算多大的缘故,不过是储备不够罢了。”
靳言中手下一滞,抬头望去,却遇温钊仁的目光。温钊仁欲再问,见他呆愣便留了兵在手里先按着不动。
茶筅先停,牵动着白色云沫,在茶碗里游动。
而后靳言中低头一笑,算作缓了过来,立刻继续打茶的工序,直到将茶打好递给温钊仁才缓缓问道:
“大人今日所来是为何事呢?不知在下有没有可以帮忙的?”
“事呢…不大不小,不大仅是家里的盐不够了;不小却关乎百姓性命。”
温钊仁接过茶,啜了一口,连连夸赞他打茶手艺之精妙。可靳言中听到此话后,脸上的笑意却慢慢隐去了。
见他此态,温钊仁则眉毛一挑,将按住不动的兵掷了出去。
“可是难言…还是你们另有隐情?”
“能算作什么难言之隐呢……只不过也是听上头的调遣罢了。”
靳言中轻声一笑,自己也啜了口茶,慢悠悠地答。见他还欲隐瞒,温钊仁也只好轻轻一笑,替他掀开了事实一角。
“调去哪呢?云州有两处盐湖三处大盐井,占了大昌盐产的四成,自是调往最近、最需的地方了。靳大人当真不知自己庄上的盐装上了去何处的马车了吗?”
“司马大人这么说,难道是以为靳某故意隐瞒不说吗?”靳言中的脸色突然一胗,语气多了冷厉般说道:“可靳某当真不知,马车是官家派来的,也是由官家的兵马一同派送,未让盐官插手一分。更别提那些商家的盐铺了,他们的储盐也是听上头的安排由当地的官家盐庄一同收购的。”
“罢了,我也是心急。家里盐不够是小事,可万一百姓缺盐,那便是大事了。毕竟盐、铁关乎性命。我身为司马,自然就要尽心尽责,为云州的民众办实事。”
温钊仁一看打听不出什么名堂,索性将掷出去的兵马一收,转而一副只务农桑的老翁模样。
“大人这个放心,我已让手下的盐湖工他们加紧制盐,估计不出一旬,就能有粗盐巴先行替代了。”
“可盐巴不同他物,它可一日都不能缺呐……”
温钊仁不包揽责任,反而回手压他。
靳言中见他不急应下,自然心底是有些慌乱的,于是赶紧道:“靳某定当全力以赴,不负祝陵的盐官之职。若是荆大人手里的另两处盐湖、盐井能加紧制盐,耽误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少。”
“嗯,荆关山大人那里我也会亲自去一趟。不过我在意且不解的是,朝廷只征用了你们的盐却没有给你们解决其他问题。那他们是收购还是征用?还有你们的后续措施是如何呢?现下过年之际,盐湖那里可有人手?工钱如何?一天又要加紧多少时长?一天能赶制的粗盐又有多少产量?”
温钊仁一下子说了部分矛盾与问题,靳言中顿时凝咽不语,无法回答。
他昨儿刚接到朝廷的诏令,如今也只是奉了上面的命令将储盐统统交由官家的兵马运送而已。至于送往何处,他哪里敢多出一个脑袋来打听呢!
温钊仁见他难住了,只好将手劲一缓,松了他一口气。
“罢了,这些问题定是要细细商量的!这样吧,我先去荆大人那里一趟,等你这边安顿好后,抽出时间商讨一下后续问题。”
此言刚罢,只见靳言中立马笑意上脸,起身将二位恭恭敬敬地送出去。温钊仁同他客套了几句,而后上了轿子,匆匆往荆关山那里奔去。
靳言中目送了司马大人一小会儿,也赶紧回了庄子去吩咐事宜。他这里看似松了一口气,实则却顶了更大的压力,所以双手一扬,赶紧命人干活。
“你们将盐湖的账簿、报表统统拿来!再派几个人去问问昨日收的那四家盐铺的进货来路!”
还在小厨房里忙活年夜饭的月白自是不知道暗处的风云涌动,她正撸起袖子趁着灶台添了新柴而爆炒牛肝呢。
苏梅和来福赶紧将日后的用盐需求重新调整了,暂缓了一部分腌菜、泡菜的腌制后,将储盐的可用期成功延长了一旬有余。
幸好没有缩减大菜的用盐量,不然她今天肯定要罢工不做菜了!
“二姑娘,二姑娘!”来福匆匆从外头跑进来,到月白跟前说:“二姑娘,外头飘雪了!”
“隆冬飘雪有什么好稀奇的!当然会下雪了!”
“不是不是,姑娘您还紧着些用盐!我们忘将撒盐化雪这点给算上了!”
“哈???”
月白一急,将头立马转过来正对着来福,冒出三丈高的火气。
“姑娘是我们这些奴婢的错了!您还是紧着些用好,算小的求您了!”
“不是…你们……罢了罢了,我紧着点用就是了!”
月白原本还想再发点火气,可转念一想也没什么,便应下了。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万万望今年的雪不要下的大才好!”
“这可不能!瑞雪才能兆丰年呢!雪呐,还是下大点好!”
二姑娘话罢,来福连忙谢恩,到姑娘跟前准备帮忙。月白嫌他手脏,让他去外头的小灶烧些热水过来,好让小厨房的人洗菜什么的轻松些。
来福应了,匆忙到外头准备。月白瞧了瞧他的背影,毫无缘由地笑了,心下轻松了不少。
天时地利人和,当天不时、地不利时,便只能靠人和了!这可是大道理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