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月白皆是恭恭敬敬端坐模样,徒显得一旁的李参横有些局促起来。他时不时偷瞄着人家姑娘,发觉自己俨然一副小人模样后又自顾自地愈发局促不安。
可回头想想,这马车可是他家的,郡王府的呀!他才是名正言顺的主人,而身旁这位姑娘不过是客!
不过是客!
李参横心里默念着给自己打气,谁知扭脸一瞧,温二姑娘竟打起瞌睡来,在一旁摇头栽脑、甚是迷迷糊糊。
“月白姑娘?姑娘?”李参横故意唤了几声,声音轻到在他心腔里回荡、仿佛从未脱口而出。
这手嘛,也自然跟着声音拂了上去。只不过给温二姑娘背后塞了几个软垫子后,就松开了。想来月白也是倦极了,这几下折腾竟没让她睁开眼。
许是太累了罢,李参横想,于情于理,他已经够僭越了,不可多贪。
于是乎,心里想着想着,有好些话也就顺着呼吸飘了出来,洋洋洒洒地,像窗外的小雪,就落在二人之间。
“你不知道吧,我有些喜欢你的,”话至此处,他却突然笑了,“其实连我自己也摸不准是不是喜欢你,可能…八成是喜欢的。嗐,就算是八成的喜欢,我就已经不知所措了,这要是十成十可该怎么办呐?”
话落,李参横的手也停驻在月白的脸颊旁,可半晌下来,也只碰了碰月白的鼻尖。
“你鼻子倒生的可爱至极。”他笑意加深,将手收了回来。
温二姑娘倚靠在软垫子上、略微低着头,轻轻呼气、熟熟睡去。一旁的少年郎就像个石头一般杵在那里直勾勾地盯着温二姑娘,数着她的息数。
“月白你说,我能不能喜欢你呢?”李参横突然撩开窗帘,扬起头对着外面猛吸了一口凉气,“你不知道,那日去瞧你,我还挺想大雪封山,走不了呢…可惜你没听见……”
“仔细想想,这或许就是喜欢吧……不过,说多便是矫情,好些话还是待日后再慢慢说罢。”
话音刚落,温二姑娘一个转身就将他吓了一跳。见她别过脸去半天没动静,李参横放不下心又唤了她两声,看对面姑娘一直没反应,他这才彻底放下了心。
嘚,不让人知道自己情意,不是单相思是什么!
马车摇摇晃晃了半日,临近夜幕低垂时,李参横就安排络方寻了一处客栈来歇息。
温二姑娘方才在马车上睡了许久,眼下胃口不佳,下车后简单吃了几口便回房看书去了。李参横怕她饿肚子,连忙唤了小二送一碟点心上去。一番下来,络方索性一屁股就着板凳坐下,与自家郡王世子大眼瞪小眼起来。
“公子,我瞧着你对温二姑娘上心的过头了。要是让夫人老爷知道,肯定要骂你的。”
“你若不说,他们怎么会知道?”李参横则俊眉一挑,不以为然。
“嗳,公子呀,您不能这样!”
“不能怎样?”李参横明知故问,还往嘴里塞了一口面点。
这下给络方气的直跺脚,急急压低嗓子道:“对温二姑娘这么好!”
“这……怎么好了?”李参横笑了,络方也搞不清他是不愿辩解还是辩解不成的缓兵之计,只愣愣地听他言:“我平日里对清浅不也这般?温二姑娘自小就常来府里玩的,我还不能多多照顾吗?你啊,放一百个心就是了!”
“这到底不是府上的姑娘。哪怕公子您没这个心思,旁人也会乱说话的。”
“那就是你的事了!乱嚼舌根的,按家规处置。”
“那若是其他人说呢?”
“那我就管不着了!”
“可……”络方无话,只得乖乖听命,“不过公子,您再怎么照顾温二姑娘,那也只能到此为止了。您若再多行一步,就休怪络方不讲情面要告诉夫人了。”
“嗯嗯,我心里有数。”李参横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话不会认真听,但日后的风雨他眼下就着热茶已绸缪了几分。
“公子您这样就是没听进去嘛!”
络方打小就跟着世子,可以说小郡爷放个屁他光听就知道是什么味儿的。眼下世子爷年满十八,而嫁娶之事却一直悬而未决,分明就是老爷在掂量之中、尚无论断。
若温家可娶,那也是可以早早订下了的,但老爷一直没明说,甚至因为太子还主动疏离了温司马。至此,如果当真嫁娶,那也是难上加难。可络方最怕的,还是自家公子不顾后果先倾了心。
所以要盼就盼温二姑娘是个明事理、不纠缠的丫头吧,络方心想。
夜里,雪势渐收,到后来也只剩呼啸而过的寒风。月白打灯翻书,结果心事繁重,她早已没了看书的心思。
那一碟点心就在桌子旁放着,思忖了许久,月白还是取了一块尝了尝。
烛光幽冥,看不了书。她又索性脱了鞋子、蜷在木榻上听窗外风声。听得入迷,连屋外的敲门声也没听见,晓得来人时,李参横已在门口站定。
“小…小郡爷?”月白一惊,就要穿鞋下去。
“你不必起来,坐在那里便好。”李参横说着,往里迈了几步,眼底掠过那吃了只剩一块的点心小碟,一高兴竟走过去自己将落下的一块尝了尝,“这点心到还挺不错。你若想吃,就让他们再送来一碟?”
“不必了,不劳烦小郡爷。”温二姑娘摇头,又慢慢坐下。
“不劳烦不劳烦。”李参横摇头,觉得同坐那榻上不好,只好站在一旁同她讲话:“我既答应了温大人,就一定照顾好你嘛!这些事,不劳烦的。”
“多谢。”
“不用言谢,”李参横笑了笑,见二人无话,四下打量间一寻见幽暗的烛光就立刻使唤了小厮来添些灯油,“怪不得你不看书了呢。是嫌使唤他们麻烦吗?”
“也不必添灯油,费那些碎钱,只需拿剪子绞一绞便好。”月白一笑,下榻走过来,在小郡爷跟前绕了一绕,打趣他道:“到底是尊贵公子,不晓得寻常人家的思量处。”
“那既知道,还让灯油白白烧着吗?”李参横也笑了,指了指明亮许多的灯烛,示意月白瞧。
“哼,我这是懒了。再说,小郡爷不是要照顾我吗?难不成这点灯油钱也不舍得?”
“好啊,今儿我算知道了!原来温二姑娘也是个蛮横不讲理的主儿啊!怪不得清浅之前老是骂你把她气着了呢!”
“嘁,小郡爷和格格又何尝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主儿?”
“我哪有……”李参横瞧她一副笑眯眯得意之貌,便知自己上了她的激将之道,索性一招手,笑道:“罢了罢了,不同姑娘一般见识。”
“诶?怎的?我若是个公子,就要同我一般见识吗?”月白却不放他走。
“你啊,若是个公子,我就不这么跟你一般见识了!直接啊,打一场!”
“哈哈!”月白被他不着边际的话逗到发笑,“没想到小郡爷你也是个真性情的人嘛!那正好,等我回去好好练练,他日找你比试比试可好?就定在我老师那!”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尽管放马过来吧!我可也不让你呢!反正到最后老师一定会来帮我的!哈哈哈!”
“无赖!无赖!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
“哼!谁让你养了?”
“这一路上不算养了吗?”
“嘁,无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