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卿离开太一山之后,明禾的似乎心情走向一个低谷时期。
时常出现在长宁的酒楼里,三两壶酒,一坐就是一,入夜才回到太一山。如今太一山封山,山门没有看守的弟子,有一次更甚,喝醉了直接睡在山门口,直到第二日早晨才被族中送饭的弟子找到。
这一日酒醒,明禾去了一趟卿语居,转而又进了念之苑。院子屋子都有人打扫,没有落灰,一切如旧。只是少了熟悉的气息,多了些冷清和孤寂。
她忽然发现自己连个练剑的对手都找不到了。细细想来,曾经志同道合,仗剑涯的伙伴们,似乎在这几年里陆续销匿,在无人提及他们的名字。
进了画室,摸着摆在架子上的向善,突然涌上一股热血。
于是在这一日,有弟子发现,几十年不曾握剑的山主,和同样几十年未曾出鞘的向善剑,一起出现在了太一山的武场上。不知发生了什么,几乎所有太一山同宗弟子,部分男女老少,也都出现在武场上。看着他们家山主舞剑。
尽管多年不出鞘,锋利不减当年,与它的主人始终心意相通。与其明禾实在练剑,不如她是在发泄。
修行的道理是通的,尽管她多年不提剑,一招一式早已和她对道的领悟融为一体。
老先生们在给辈们解着山主的剑势,辈们听得懵懵懂懂,只觉他们山主好厉害。
随着明禾的一招世间情,调动周身的灵力聚于剑身,向善所指,空气中发出灼烧般的呲呲声。
果然,“轰”的一声,十里外靠墙而立的箭靶发出清脆的响声,箭靶后面的墙轰然倒塌,露出墙外的风景。
在众人呆愣中,二十个箭靶齐齐从中而断,草把落了一地,徒留二十根木桩抵挡从墙外吹进的风。
“都下来。”
所有人都下了武场,不明所以。以为山主又开启先生的教课模式,一个个做好洗耳恭听的准备。谁知他们都想错了。
“十人一组,武力均衡分配,加快速度。”
明禾板起脸来还是很有威严的,在太一山,不管是书院的学生还是明家的族人,对她的命令都有很高效的执行力。
见分好了组,明禾像是找到了猎物,眼底升起几分兴味。她从最边上的那一组开始,让其他人都退远一些。大喝一声:“拔剑!”
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提剑攻击而去。
族人被迫迎战,一个个忐忑拘谨,出招颇有顾虑。倒不是怕他们人多山山主,而是山主的气势太过凌厉,被震慑到了。
不出三个来回,十名弟子中的最后一位长老被拍倒在地,明禾似乎格外的严厉。
“废物,下一组。”
他们算是看出来了,山主想找个发泄情绪的对象,被他们碰上了。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幸运,跟剑道才对战,是求之不得的领悟。不幸,看看那一组一个个爬不起来的狼狈样子,却也是不幸。
第二组一上来就全力出战,也确实多战了几个回合,也仅仅是多几个回合而已。
第二组,第三组
到最后一组最后一裙地不起之后,明禾依然心有不悦,斥责出声。
“废物,是不是日子太舒坦,将你们养废了。忘了我太一山的立山之本了,啊!”明禾大吼出声。
吼完之后,全场寂静,只听得见山风的痕迹。她只有想到明语那子的选择,就格外的焦虑,没法无视坐视不管。再看看族中子弟,一个个几乎都成书呆子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怎么能不焦虑。
“即日起关闭藏书阁,五日开启一次。另外,将往年弟子考耗标准翻倍。明日开始,所有族中子弟以长老为首分组训练。一个月后我要检查,若是不合格,那就滚出太一山,从此不再冠太一山之名。”
“是。”众人恭敬地应道。
到底东皇老祖的后代,没有那个是孬种。此番被明禾连番打击,也激起了他们沉寂了许久的热血。太一山,肩负着守护封魔域的重任,他们背靠的这座山既给了他们荣誉,岂容他们肆意地挥霍。
明禾听着洪亮的声音,心情稍微舒缓了一些。打算将这些年参悟的剑法剑道真理出来,让族中弟子修校
从此,明禾再没出过太一山,加固了太一山内外的结界,太一山弟子再无外出,算是彻底阻隔了太一山吹响外界的山风。
她自己每日行走与浅居,画室和武场之间。原本的戒尺也换成了向善佩于身侧。
当然了,太一山作为中云特殊的一处,太一山的山主自然不可能完全闭塞。外界的消息,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她也不会错过。
不久后,琉璃岛少主向太一山递了拜帖,无人知晓他们约在哪里,也没人知晓他们谈了什么。
整个仙门这半年的事情可谓源源不断,消息也是五花八门,不温不火的。
直到有一日,拂云宗与水秀宫同发布告,称拂云宗少主孟帆与水秀宫宫主相诗诗于中元节成婚,诚邀各世家宗派与届时与挽月胡宴饮同贺。
这个消息同时从泗水和青阳发出,以挽月湖为中心迅速扩散至整个中云。
从消息传出到成婚的这一段时间,青阳县以及整个泸州都是热闹非凡。
但是比起一湖之隔的泗水则显得比较冷清,街道上不见喜庆,百姓间的谈论也不及对岸百姓的热忱。让路过的人都觉得似乎泗水的世家和百姓对这件婚事并非喜闻乐见一般。
成婚当日,整个挽月湖全是花船。相诗诗换下往日的蓝色,换上了红妆。合体的衣裳将她女儿家的身材凸显的玲珑有致,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
前来观礼的大多是是世间名门子弟,他们自是知晓相诗诗的传闻的,也见识过她的狠厉。十岁起就得了个杀神的名头,其狠辣程度可见一斑。
但是今日,他们都在感叹相宫主容颜的惊艳,也庆幸杀神终于坠落到了人间,终于像个凡间的平常女子模样了。
温润如玉的孟汀舟脱下了昔日的白袍,穿了一件与相诗诗相配的红妆,越发俊朗不凡。
二人郎才女貌,作之合,一时羡煞旁人。
水秀宫首位坐着一位中年妇人,姣好的姿容,跟相诗诗有七分相似,是水秀宫真正的定海神针。神色不见多少喜色,全程冷漠疏离,自成一派。
这场婚礼无疑是中云近些年来的一场盛宴,也让许多人流连忘返。
然而,好景不长,没过多久,人们谈及这一场盛宴再也不是艳羡的神色,而是满心的惋惜与感慨。
原因无他,婚后第三日,新婚燕尔于青阳山祭祖,新妇入宗祠,告慰孟家先人。
因为孟家本家就住青阳,加上青阳老祖坐镇青阳山,故而此次祭祖只有新婚夫妻以及孟家家主,无护卫随校
世事难料,谁也不会想到会有人在途中埋伏。双方混战半日,孟少主被其暗器所伤,身中剧毒,功力散尽,修为被废。
两家合力追查元凶,竟是泗水某一流世家家主,因爱慕相宫主而心生嫉妒。
相诗诗一怒之下直身前往,灭其满门。但是她自己也没得好,经脉受创,好一顿修养,面前下床。
从此夫妻二人在水秀宫养伤,水秀宫弟子更是深居简出。一心招纳下名医,为孟少主医伤,只要有起色,均会被两家奉为上宾。
一开始有很多人冲着报酬而来,但是在相诗诗一怒之下杀了一位滥竽充数的医师之后,竟只剩一位老先生愿意去瞧病。
老先生也确实有点本事,至少能诊出赡根源。丹田已碎,脑部神经受创,终身痴呆且再无行动能力。扬言慈重症,非药王一脉不可救。
孟宗主曾亲上紫雾山拜访药王,但是因为辞云谷一事,药王称此生不再为仙门中人诊病。孟宗主大受打击,一病不起,宗门大事宜也转交幼子孟汀棹处理。
拂云宗再不见往昔的风光,水秀宫也因此一蹶不振
诚然,两宗势渐弱,除了对他们自己势力有少许影响外,与旁人并无差别。这世道依然太平。
一如这紫雾山上,微风不燥,温柔地拂过每一片叶子,每一朵花,每一寸土。整个世界寂静的只剩风在诉。
姜瑛站在一处山顶,将怀里抱着的坛子打开,将里面的骨灰散落,任其在风中飞扬到各处。一把又一把,最后坛子空了,她解下额前的孝带,松手,白色随风飘走了。
摘去额前的一白,女子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不似往日的温婉俊秀,褪去了少女的稚嫩,添了些成熟和冷清,更显英气。
孝期已满,有些事情可以着手准备了。
轻风拨弄着女子的青丝和衣衫,拂去沾在衣角和绣鞋上的尘埃。纤细的身影立于在葱郁的山林间,眺望着远方,仿佛与这片青山融为一体。
一双漂亮的眸子里镀了一层淡淡的紫,宛若皎月坠落星河,星光闪动。背篓里装满了草药,一些药材带着花苞,一些药材带着泥土,沉甸甸的。但是她的肩旁和后背好像感受不到药篓的沉重,坚实有力,挺得笔直。
姜瑛俯瞰四周,再不见昔年的紫雾萦绕,入眼的全是郁郁葱矗比起昔年旧景多添了许多生机,少了神秘福她想,若是爹爹和娘亲还活着,他们应该也会喜欢如今的颜色吧。
逝者已矣,辞云谷的痕迹早就随着战后的大雨消失在地间了,她也走出了迷惘,不再追思过往。
余下的生命里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这个下还欠他辞云谷亡魂一个解释。终有一日,她会讨回来。虽然家没了,但是她还有亲人在身边,也不是一个人,还有人给她顶立地的勇气。
只是,想到妹妹尚无音讯,也不知如何了。远方如何都看不见那一抹熟悉的紫衣和笑容,不禁皱起了眉头。
脚边的猴子似乎感受到她的心情,啦啦她的衣摆,努力像做些什么来抚平女子皱起的眉眼。
姜瑛低头浅笑,抱起它,一边往山下走,一边笑着:“迷糊怎么找来的,居然没有迷路,出息喽。”
猴子挣脱开她的怀抱,一蹦一跳的朝前走去,发出吱吱吱的声音,像是在:迷糊才不会迷路呢。
若是有人上的这紫雾山,定会发现那片焦黑的土地上出现了嫩芽,周围的梧桐也长高了许多,替这些幼苗遮住从外面吹进来的风。
琉璃岛少主修书中云各大世家门派,宣琉璃岛不日将于寒暮城建府,修神女祠。与仙门众家同心协力,维护正道,以保安定。
这份信的态度很放肆,也很强势。半年前仙尊便有意将仙门众家的统领权只集中于凤凰台,各种因由之下,仙门各世家默许了集权的行为。
然而现在,琉璃岛却言建府,意外着琉璃岛即将入世。再者,府邸选址偏偏选了寒暮城,谁也不知道阴家的用意。第三,神女是比仙尊更有信仰的存在,意味着琉璃岛并不认同凤凰台集权的行径。
这下有意思了。要呢,阴家确实有与凤凰台叫板的资本,但是这五百年来,仙尊也是有不少信徒的。
琉璃岛弟子携重礼将信送往各家各派,称他们少主不日将亲上凤凰台拜坊,届时邀各位家主前往。
一时间,接过信的各位家主,人人都觉得这份信太烫手,无一表态,均持观望姿态。
消息简直堪比瘟疫,不出一日,整个中云都沸腾了。无论是仙门百家的修士还是普通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无一不离琉璃岛。
果然,才几日功夫。琉璃岛少主,也就是世人熟知的释言公子携重礼亲上凤凰台。只是这重礼嘛,来也是有趣。
不计其数的丹药抬进灵秀殿。众人皆以为这些礼物是给仙尊的,那只释言公子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给仙尊,言上得凤凰台的世家门派见者有份。
丹药,如今仙门世家中最稀罕也是最珍贵的东西。但是阴家却当成礼物随意赠送,着实让观望的家主们多想了想。
也是这一日,世人方知曾经被传成牛鬼蛇神的成玉夫人,乃琉璃岛阴家的嫡亲女儿。
于是乎,入怀的礼物又成了烫人心的东西。
好在不管他们如何忐忑,释言公子一概不提旧事,只将来仙门的安危。
也有人想起辞云谷被烧那日释言公子确在现场过,当时也未做过任何评论。所以阴家当真只是关心仙门安危,不计私人恩怨的吧。这样坐着自我安危,这礼物便心安理得地收了。
阴家的人效率很高,不过月余便府邸建成,只是神女祠居然是健在紫雾山山脚的。让很多人不解,但是没有人给他们答案。
他们更关注阴家究竟有何底气与凤凰台抗衡。
直到有一,琉璃岛少主盛装上紫雾山,回来时与药王一路相谈盛欢。
人们便知避世两百年的药王出山了,这个消息对大多数人来还是欢喜的。
是夜,有人在书房彻夜徘徊,有人提起了笔,也有人买醉,被妻子赶出房门。
但是无人知晓仙尊的书房的密室里,又多了几具年轻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