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是什么滋味的?
对凯娅来说,每迎佳节,父母就会在农庄里挑选一头刚生下来没多久的小乳猪剥皮去骨,串上树枝,涂上蜂蜜,用大火烤至金黄色,兄弟姐妹们卸下农活,聚在一起,把酒言欢。
吃到嘴里的肉,香气四溢,油脂化膏。随着咀嚼,肉汁滋滋作响,奇美的味道在味蕾上扩散,一天的疲惫随之消失。
可现在的肉呢?
血腥,腐臭,让人恶心。
腻滑的肉滑进喉咙,凯娅整个身体瞬间颤抖了起来。血腥味从喉中涌上,先是嘴巴,进而蔓延到鼻腔,全是那股腥臭的味道。
哥布林嘻嘻的叫着,它们虽然笨,不聪明,可是它们不蠢。它们谙熟人性,狡诈阴狠。更懂得怎么让其他具有灵智与情感的生物心理崩溃,心理防线失守。
兄弟反目,情人相恨,父子成仇。友情,爱情,亲情,随便破坏其中一个都可以让那些愚钝的家伙们痛不欲生。
“嘻!嘻嘻!嘻嘻叽叽!!”
沾着肉泥的断剑被哥布林丢到一边,矮小佝偻的它蹦到凯娅身上,一边把肉泥,脏器之类的东西胡乱的填塞着,然后摁着她的头和下巴,一下,两下,看着她一边呕吐,一边发出无声的痛哭。
这对哥布林来说是最好的消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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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动的事物是绿色的。
不动的事物是红色的。
呼吸,呼吸,呼吸……好累啊。
凯娅的瞳孔逐渐涣散,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东西,她确信自己要死了。太好了。
伤口不再痛了,她不想流泪。
胸前,尤其是左胸,那边不明所以的抽动着;紧锁,收紧,好痛,不觉得身上伤口多疼可能也是因为这里实在是太痛了。
她也不想流泪。
不是因为她的内心有多坚强,也不是因为她还抱有得救的希望,更不是泪已经流光了这种理由。
纯粹是流不出来,也不想而已。
麻木,已经习惯了这种疼痛,即使再痛一点又怎么样呢?总能熬的过去,熬过去就好了。当然,死了,一了百了,更好。
我现在在干什么……?
啊,对啊,我在吃肉呢。
吃着别人可能一辈子都不用吃也吃不到的肉,哈哈,我厉害吧……?
我厉害吧……呜呜……呜呜呜呜……
说起来,我为什么要来当冒险家来着?
痛恨时不时袭击村庄的魔物?决心要变得很强,保护村庄与家人?
不,我没那么伟大。虽然憎恨,但那时也只是想着如果有哪个英雄能将魔物全部赶走就好了。
赚点钱,补贴家用?让爹娘放心?
其实待在农场里干活,老老实实的嫁给村里一个爹娘放心的小伙子,要比和怪物生死搏命更让他们放心吧。
啊,对啦,我想起来了。
我只是有点讨厌唠叨的老娘,有点讨厌古板的老爹,这才出来当冒险家,证明给他们看他们的女儿已经长大了,不靠他们也能自力更生……就仅仅只是这样而已……
我为什么要遭这种罪……
我不玩了……我想回家……回到那片金黄色的麦田与美丽的牧场……有爹娘陪在身边还有可以说笑打诨的兄弟姐妹……
有没有人能来救救我……
有没有人……
有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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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喜欢做梦,喜欢做完美的梦。
当男孩遇到困难,无能为力的退缩后,往往会在事后幻想自己拥有多么强多么强的力量,帮助自己渡过难关。
当女孩陷入苦难,无能为力,会幻想有一意中人,身披黄金甲胄,脚踩七彩祥云,不顾一切的冲过来要救自己,只一棒,点破三界众法浮生。
然而世上没什么白马王子完美的英雄,混蛋反而倒是比较多。尤其是你认为那是个混蛋的家伙,更多。
哥布林的阴森地牢晦暗不清,横空飞过一把黑色的尖锐手杖,连野性的直觉与兽性的敏锐全部具备的哥布林都没反应过来,最外面那只便被杖尖洞穿了脑袋,钉死在长满了苔藓植物的地牢石壁上。
“叽叽叽叽叽?!!”
“吱唔?”
哥布林们哄然乱作一团,这可是它们的地牢啊?建在石洞旁,有大量灌木与蘑菇等沼泽植物隐蔽,洒上了许多改变气味的粉末,怎么会遭到入侵?
亚哥布林们还没做出有效应对时,黑暗中闪出一道苍劲的青色身影,一掌,不偏不倚的掠到一只哥布林的头顶。
掌势特别,收中,无名,小拇三指。一掌落到它的头顶,便爆出刺耳的骨裂声,它整个脑袋都被打碎了,软趴趴,松散散,双腿失去重量,倒下。
这道青色身影出现后,如虎入羊群,两臂大开,不设防御,力从腰腹而发,配合两臂拧转,大开大合又丝毫不被狭窄闭塞的地牢所影响。
掌法放长击远,回环折扣。远则抽,进则肘打,虚实往返,所击之处皆是要害,分筋,折骨,戳穴,刺喉;下手狠毒招式奇黑,一式,一掌,一击,一命。
没有防备的哥布林们当场暴毙死于非命;反应过来的哥布林因为没有合理的迎击计划,在一番撕咬挣扎后被了结生命;感到了恐惧,要抛下同伴逃出地牢的哥布林则被干净利落的杀人掌法劈断脖子,在地牢中爬行,有一口没一口的抽气。
在凯娅身上的那只哥布林慌忙跳下,四处搜寻,想要找到那把被自己丢掉的断剑,却在途中被一掌抽到脑侧,头晕目眩,掀翻在地。
这时,它才发现就剩他一个了。
地牢中尽是七零落的哥布林,有的身体抽搐,有的躺的挺直,有的正在流血。
而接着过来的,是一只偌大的长靴,在那对蜡黄色的小眼睛下不断放大,放大,最后踩到了自己的脑袋上。
慢慢用力,慢慢用力,踩住那颗绿油油的大脑袋,用力,让眼睛和鼻子陷入地牢坚硬的泥巴中,再用力,啪的一声,脑浆四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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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哥布林和人类被放在天枰两端,让瓦莱雷进行选择时,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人类。哪怕被放在天枰那边的是自己的族人。
整个地牢散发着哥布林死亡后的腐臭味道,瓦莱雷有鸟嘴面具,狭长的鸟嘴除了饮水用的细长通道外装满了香料与药剂,可是凯娅就不一样了,哥布林的尸体会产生毒素,这是弱小的哥布林进化出来,毒死捕杀自己的天敌的能力。
瓦莱雷用一块浸蜡的布捂住她的鼻口,慢慢的解开束缚住她的荆棘,得知她双腿的骨头都被哥布林敲断了,喉咙也被毒针熏废,干脆托起她的腿,抱住她,在地牢中迅速穿行。
对凯娅来说,这一切肯定是如梦似幻,让她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她还有意识,还知道这个鸟嘴是谁。
没有什么惊讶,没有什么羞愧,没有什么被得救的喜悦,没有,什么都没有。琥珀色的无神双眼只剩下空洞与木然。
瓦莱雷见了,不知道该露出怎样的表情,反正隔着面具,她也看不到。
博爱的他救人从来不是为了一句感谢。
“这么说吧。我是个医生,救了一辈子人,虽然死的早点,也算是一辈子。多你一个,不打紧。再救一辈子,我也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