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剑睡了，屋里安静得紧。

光是这样守着，对执剑也没实质的帮助。身体是他的，没人能代他受罪。

坐了半柱香的时间，衍宿就坐不住了。一眼望见五斗柜上归海光的包，他起身走了过去。轻车熟路地打开包，在杂乱的包里翻了一阵。稀稀拉拉地翻了几本古抄本出来。“《然夜志》……这小屁孩怎么连这样珍贵的孤本都给我带出来了？”衍宿用归海光的衣服小心地把《然夜志》包好，压在了包的最下面。还没想好看哪本书，就有人敲门了。

“神医可在？”是奉启泰。

衍宿冷了眉眼，应了一声：“在。奉大人有事？”他放下了手里的古抄本，转身去开了门。

见衍宿开了门，奉启泰恭恭敬敬地抱拳对衍宿做了个礼，谢道：“犬子让先生劳心了。”

衍宿两手拢在袖子里，挡在房门口，并没有让奉启泰进屋的意思。他只是礼貌地笑了笑，说：“不足挂齿。”

奉启泰站直了身子，不安地搓着手说：“今日来叨扰先生也是为了犬子的事。”

“若是为大公子来的话，我只能说，他没救了。”衍宿垂着眸，似乎不懂“委婉”二字的意思一样，直白地说道：“身为猎妖师，阁下应该对这个结果早有心理准备了吧？”

听到衍宿这么说，奉启泰还是愣了下。他痛心疾首地皱起了眉。不过，毕竟是在血雨腥风里摸爬滚打过的男人，他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拱手说道：“今日我是为了我二儿子随意而来的。”

“哦……他还有救。”衍宿依旧直截了当地给了奉启泰答案。

“敢问神医，犬子的病到底怎么救？”奉启泰眉目间掩不住焦急。

“要想治好他的病，得让我把他带走。”衍宿关注着奉启泰表情的细微变化。

听到衍宿要把自己的儿子带走。奉启泰皱了下眉，问：“不知神医要带他去哪里，要去多久？”

衍宿垂眸，微笑道：“我要带令郎去的地方不在这红尘之中。至于要去多久……”他缓缓抬起头，看着奉启泰沧桑的面容，一字一句地说道：“若治好了令郎的病，他永远都不能再踏进红尘了。”

奉启泰花白的眉毛颤了下。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再确认道：“神医是说，若治好了犬子的病，犬子就不能再回散妖城了？”

“不仅仅是散妖城。我指的是红尘……”衍宿强调道。

“红尘？”奉启泰眉头狠狠一皱。“如果不治的话，犬子还能活多久？”

“凭你奉家的家世，用仙丹灵药供着，令郎还能活个三年五载。”衍宿的眉眼冷了，他也没闲心同奉启泰拐弯抹角，直言道：“奉大人，昨晚宴会上，我徒弟就已经跟你讲明了令郎的病情。你觉得我徒弟故弄玄虚，还嗤笑我们自比伊耆氏。在那么多人面前，让我徒弟下不来台。你不给我徒弟面子，也就是不给我衍宿面子。不过，看在执剑的面子上，我不同你计较。只是，大人昨天已经否决了我们的救治方案，为何今天还要来问？”

见衍宿这样直白，奉启泰也懒得迂回了。他正色道：“在下不通医术，实在不懂为何先生要将犬子带走，治好病之后还不许犬子回来？想必先生知道，犬子对奉家宗室有多重要。昨日，在下若有冒犯，今日给先生赔罪了。只要先生能在散妖城治好犬子的病，报酬好商量。”他也摊了牌。

衍宿讪笑道：“奉大人觉得我说的这些是故弄玄虚，借以提高身价，在你这里大发一笔横财？”

“如若不是，先生提的条件就过于离奇苛刻了！”奉启泰直言不讳。“这世间医术都是伊耆氏传授，大夫都说犬子没救了，你却信誓旦旦说有救。既然有救，为何不能在散妖城救？即便先生不能在散妖城救，为何将犬子带走之后，救活了却不让犬子回来？犬子不回来，在下又如何确认先生治好了犬子的病？先生这不是故弄玄虚是什么？”

面对奉启泰的质问，衍宿紧紧皱着眉头，丝毫没有要解答的意思。

奉启泰抬手，虎目怒视衍宿，道：“先生，为何不答？”

衍宿轻蔑地一扬嘴角，从怀里掏出了白瓷瓶，倒出了两颗丹药，递给了奉启泰。“有些事情我不便解释。赠你两颗丹药。一颗，给你在令郎发病的时候救命。另一颗，你看着办。是用来为令郎缓解一时病痛，还是替令郎去鬼市买一线生机，就看阁下怎么选了。”

奉启泰愣了下。迟疑地伸出了手接过了衍宿手里的丹药。

“药效，令郎清楚。若要用丹药换命，就让令郎带着镜花水月亲赴鬼市万象楼。将丹药交给万象楼楼主，他自会安排令郎去处，不过，结局同你说好，能回到散妖城的只有令郎的遗体。若令郎在世，他便永远不能再踏进红尘。”衍宿面无表情地看着奉启泰，“这就当我替执剑还欠你奉家的人命。不过……就算有我这丹药保命，令郎也活不过三载。越往后做决定，成功根治令郎病的机会就越渺茫。劝奉大人三思。”说完，衍宿拱手送客。

奉启泰望着手中丹药，愁眉不展。见衍宿已经摆出送客之势，他也不好在缠问。握了丹药，拱手谢过，直径往正房走去。

奉启泰走了，衍宿转身的时候，却看见正房的窗抖了下。窗后躲了一张惨白的脸，一双疲惫的眼睛带着无限期望看着衍宿。衍宿惆怅地叹了口气，冲那双眼睛拱手做了礼。摇着头，退回了房间。

刚拿起书，就听正房传来了摔茶碗的声音。

紧接着，传来了奉启泰的怒喝：“你走了，宗室千年的地位就要拱手让人了！！！！！！！你这个不孝子！”衍宿连忙起身，透过窗户张望。正房的婢女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嚷道：“快！快去叫夫人和小姐！老爷又要打二少爷了！”

听到奉启泰要打人，衍宿淡眉一横，丢下手里的书夺门而出。他也顾不得自己“仙风道骨”的体格，直径冲进了正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