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惟跟着老村长和玄兴走入了一间土坯屋内,这里便是今夜张惟暂时借宿之地。
同时,这里也是玄兴借住的房间。
他在路上以方便道友相互交流为由,强行让张惟同自己住了一屋。
待到几人坐定,桌上摆了粗茶淡饭后,张惟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听老村长和玄兴说了起来。
原来,玄兴来此,也是为了降妖除魔。
山村里怨鬼生事,玄兴在村内探寻后,最终确定,此地的怨鬼生前是一书生,最是爱听戏,所以故意设下戏台,以引诱此獠出现。
而今夜,便是行动之时。
几人没聊多久,玄兴看了眼一个劲干嚼红辣椒的张惟,怔了怔,便起身告辞。
他忧心戏班那边出问题,同老村长一起离开了。
张惟倒是明白玄兴在担心些什么。
戏班一直便是禁忌颇多的地方。
这是因为,戏角在台上扮的,往往都是些神鬼之类。
演神好理解,至于演鬼,戏角扮演的,往往都是前朝的过世之人,这自然就是在演鬼了。
而演了神鬼,戏角们便要真当自己就是神鬼,这里面自然少不了禁忌讲究。
而且相传,一台戏开唱了之后,在台下听戏的不光有凡人,更有四方的野鬼。这也是为何,戏一旦开场了,哪怕没有人也要唱下去的原因。毕竟听戏的不光有人,还有鬼呢。
玄兴为吊出此地冤魂而准备了这场戏,只怕吊来的不仅仅是一只冤魂。
因此,这台戏在开唱之前,准备的只会更繁琐。
张惟放下干红辣椒,喝了一大碗淡茶后,仍旧被辣得咳嗽个不停。
他之所以如此猛地吞咽,是因嗜血吞魂的欲望愈来愈强烈,张惟只能以狼吞虎咽的方式,并且通过大量辣味的影响,暂时抵抗这可怕的欲望。
随着玄兴的离去,这种欲望才慢慢减弱了下来。
此欲念的来源,自然是因为张惟融合了鸦妖精魄。
张惟发现,这种欲念,只有当自己感应到修行精深者才会出现,比如玄兴。
对于普通人,他倒是没有这种渴望。
张惟满脸通红,大喘了几口气后,烦闷地一锤桌面,低头恶狠狠地说道:
“你这只乌鸦,都已经死了,还敢作祟?!
“我张惟满身正气,岂会屈服于这点邪念?!
“我就是饿死,死外面,从这跳……总之,我绝不屈从!”
……
……
吃过了晚饭后,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张惟如今夜视能力极其强大,黑暗对他一点影响也没有,不过,为了不显得异常,他还是点了盏油灯,走出了屋门。
左右无事,张惟对玄兴抓鬼的手段也颇为好奇,便打算偷偷溜过去,远远地看一看。
张惟很清楚,玄兴必然是名门正派的重要弟子,看看他此番作法,自己应当会很有收获。
至于为什么要离得远一些看,单纯是因为张惟害怕离得他太近了,会勾起自己嗜血食魂的欲望。
可惜事不遂人意,张惟刚刚走到戏台附近,便被玄兴发现,直接将他拉到了戏班后台里。
这也是因为,玄兴自打发现张惟身上诡异地带有一丝妖气后,便一直留意着他,他只要露面,自然逃不过玄兴的双眼。
看着后台四处走动的人们,以及忙活着化妆的戏角们,张惟面色发苦,双手握紧又松,辛苦地咬着牙坐在玄兴的身旁。
玄兴看向张惟,见他脸色极差,便担忧地问道:“明和道友身体不适?”
“我吃饱了撑的……说起来,还未请教玄兴道友师承何处?”
“哦,贫道来自云锦山天师府,敢问道友……”
张惟心里一惊,先前只是觉得玄兴来头不小,哪里想到这来头竟如此不小!
云锦山天师府,正是当今天下道门的执牛耳者。
“这个……贫道一介山野散人,师承不谈也罢。”
张惟倒是听老师父谈起过,说是原先的师门,名叫“麒麟宫”。
只是这般了不得的名头,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
玄兴张开嘴,刚要接话,台上突然传来“咚”的一声。
班主立刻跑到大鼓旁,看向鼓师怒喝道:
“怎么回事?!你敲鼓干什么?!”
这不能怪班主小题大做,而是鼓响一事,犯了戏班子里的禁忌——开戏前,是不允许碰响器的。
虽说这一点禁忌,主要是怕台上响器一动,影响戏角们进入角色,可鼓师接下来的话,却让在场的诸人直接惊出了一身冷汗:
“班……班主,我……我没碰它……是鼓自己响的!”
玄兴此时已走到了鼓师的身旁,张惟也隔着一段距离,跟了过来。
眯着眼睛,张惟细细地观察了一遍台上的情况,并未发现异常。
他如今不仅仅渴望吞噬鲜血和魂魄,更是对于此两者有着极为惊人的感知。连张惟都没有看出来什么的话,那大概率非是阴魂作祟。
不光是张惟,玄兴同样没有发现。
见戏班主眼巴巴地望向了自己,神情里已然带上了惊恐,玄兴温声宽慰道:
“你们暂且放心,有贫道在此盯着,出不了大问题。这次演出价钱再翻一倍,你们照常演便是。”
张惟眉毛一挑,没想到这玄兴道士还挺富足的,竟是自费给人家抓鬼。
玄兴费了半天口舌,总算安慰好了众人,便又和张惟与班主走回了后台。
三人随意瞎侃着,班主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一直注视着场间的情况。
突然,他眼珠子一瞪,颤声叫喊道:
“青宜……你,你坐的……是什么?”
正在勒头的年轻女伶,闻声一震,低下头一看后,立马站起身,转向班主,带着哭腔地不停道歉,并且解释道:
“我……我看了好几遍,明明不是盔帽箱的……真的不是……”
这位伶人,正是今晚要登台的旦角。
戏班子里,优伶们在后台是忌坐椅凳的,要以戏箱代替。
而旦角,是不能坐盔帽箱的。
班主有些哆嗦着挥了挥手,说道:“你……先准备着,别把妆哭花了……”
张惟看着这一切,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戏还未开场,便已经事故频发,今夜摆明了是安生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