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向玄兴和张惟解释道,这位名叫青宜的旦角,自幼便跟在自己的手下,绝非不懂行的新人。
更何况,今夜这出戏情况特殊,班主更是三令五申,这种时候,戏角们怎么可能大意到坐错戏箱?
张惟在心里,首先对这种带有性别歧视的禁忌进行了一番批判,其后,他也认同了班主的想法。
这回,班主说什么也不愿意演了,直到玄兴将价钱提高到了原来的三倍,班主才不情不愿地答应继续演下去。
好在接下来,没再出幺蛾子。
今晚的戏,是常见的才子佳人类型——恋人里一方被鬼差拘走,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再度相聚。
玄兴觉得,这个故事,会比较吸引那书生怨鬼。
待到准备妥当,时辰已到,戏便要正式开始了。
锣鼓一响,粉墨登场。
这出戏,戏台口朝北。而此朝向的戏台,叫做阴台。
台下无一人,台上灯如昼。
村民们知道今晚这出戏不是唱给人听的,都早早地躲进家门,不再出来。
青宜登场,扮相极为漂亮,唱腔身段更是极美。
时间流逝,演到鬼差来拘青宜之魂时,青宜未唱几句,身体一顿,竟直接倒在了台上。
变故又生,台下的张惟和玄兴顿时警惕了起来,戏班的所有人都心头一紧,连乐器都停了下来。
只是片刻,还未待有人行动,青宜便又直挺挺地站了起来。
不过,她的身躯却充满了僵硬感。
她面无表情地看向台下,声音干涩,竟以男声开口道:
“本官神游至此,尔等凡人为何不跪拜?”
一股威压,从青宜体内爆发!
玄兴面色沉凝,低声道:“地府阴差?!怎么会把他引来?”
张惟听到玄兴的话,心里一惊,刚要开口,却猛然感受到了台上的威压,他一下愣在了原地。
张惟并非是被吓住,而是……
他觉得台上的人,那人体内多出来的那只鬼……
真香啊!!
如果说,玄兴带给他的嗜血噬魂的冲动,如同干渴之人面对一碗清水,自己还可以忍耐;那台上者带给张惟的感觉,就如同将死之人面对着复生灵药!
完全忍不住!
好想吃掉它啊!!
张惟的眼睛已经变得通红,嘴角甚至有涎水缓缓滴落。
他极为艰难地一咬舌尖,满腔血腥气让他略略清醒了一点。
张惟在欲念面前屈服了。
虽然,他没有把握能对付得了这阴差,可他还是想试一下。
但首先,自己得想办法,不让玄兴注意到自己的异常。
若让他知道自己对付阴差的缘由,事情一定会变得极为麻烦。
喘着粗气,张惟缓缓地绕到了角落的阴影处。
玄兴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台上,倒是没注意到一旁张惟的变化。
注视着台上的青宜,玄兴沉声说道:
“阴差大人,不知到此地所为何事?”
青宜僵硬地扭头,看向玄兴,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说道:
“原来是天师府的后生……你家大人,没教过你……怎么对待上神的吗?!”
“家师倒是说过,阴司也有阴司的规矩,比如,不能随意上凡人的身。”
玄兴注视着青宜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哈哈哈……你个小道士,还能管得着老子?!就是你祖师爷来了,也不敢跟我这般说话!今天给爷的供奉,先暂且放一放,先让爷来教训教训你……”
“阴司崩解,天道无序!人间末运,法弱魔强!你本是阴间执法者,却偏行妖魔龌龊事!贫道今日纵然身死,也要为这片天地涤荡妖氛、正本清源!”
一边说着,张惟已是红着眼,冲到了台上,直扑青宜。
戏班的人早已藏得藏、逃得逃,此刻,听到张惟话语的人,竟全都不自觉地为之侧目,十分敬畏。
玄兴见到张惟这等举动,没想到他竟如此急公好义,心下大急,高声喊道:
“明和道友,切莫冲动啊!!”
就在他要飞身而起,强行分开已然交手的二人时,玄兴却听到不远处响起了一声惨叫。
心下一凛,玄兴扭头,便见自己一直辛苦寻找的书生冤鬼,终于出现!
这一刻,此鬼正欲吸食一名戏班成员的生气。
两相为难之下,玄兴一咬牙,打算先行抓鬼、速战速决,完事后立刻回来,拉开张惟和阴差。
霎时间,场间的战局一分为二,张惟和阴差附体的青宜斗得不可开交,而冤魂发现玄兴盯上自己后,一人一鬼追逐间已是远远离去。
发现玄兴离去,张惟心中一喜,倒是省却了先前准备下的不少说辞。
张惟和青宜,一个手脚功夫稀松平常,一个刚刚附体还不适应,一时间倒是斗了个旗鼓相当。
青宜的头饰不知掉到了哪去,长发四散间疯狂倒卷,一声尖啸后,恶狠狠地瞪着张惟说道:
“你这个……妖怪!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正好,你身上的厉鬼气息浓郁,吞了你,我的修为也能更进一步!”
说罢,青宜僵硬地仰头、张开嘴,一道黑色光柱,猛然从其口中喷薄而起。
戏台四周瞬间变得冰寒一片,更有冰霜开始凝结。
这青宜体内的阴差,被张惟搞得打出了真火,直接以真身现形了。
对于阴差而言,附体多有限制,但是附体,却可以更好地享受人间。
比如吃东西时,能完整地感受到食物的美味,这可是阴间无法实现的事。
而此刻,这位阴差心里杀心大作,不惜本体现身,以发挥最大战力。
它这一现身,正中张惟的下怀。
张惟交手后便发现,这位阴差似乎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强。
先前,为了保护青宜的身体不受伤害,张惟根本不敢动作太大。
这阴差躲在人身里,有青宜身躯阻隔,张惟也没办法直接针对它。
而他主动现身,一切便都不同了。
此刻,阴差身上的阴气,缭绕得愈发浓郁。
张惟盯着明显在憋大招的阴差,忍不住冷笑出声。
体型胀大了数倍的阴差,阴森的面容极为狰狞,身形一晃间急速扑向了张惟:
“死!”
然而,数十根带有一丝暗红色的黑羽,后发先至,竟在阴差扑临张惟之前,钉穿了其魂体!
“岁厄星君!!”
一声惊恐的尖吼,自阴差嘴里传来。
望着即将消散的阴差魂体,张惟心头有些后悔。
很明显,他知道些什么,可惜自己用力太过,这位阴差已开不了口了。
张惟叹了口气,抹了把哈喇子后,张口一吞。
阴差魂魄化作一道流光,直接被吸进了腹中。
在阴差消失之处,一块漆黑的令牌落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