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员外此刻一抱拳,神情真挚,不似作伪。
尽管他对于老和尚超度后还出现此事,极为不满,可这会儿,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调整情绪,寄希望于这二人能成功救人。
老和尚应付着胡员外,嘴上说得天花乱坠。
张惟没出声,看了眼老先生的阴魂后,打量起面色苍白、闭着双目的翠儿。
此时,听到人声,她睁开了眼睛。
张惟见状,便问道:“翠儿姑娘,能否同贫道讲一讲,令尊在梦里都说了些什么?”
翠儿有些费劲地扭头,看向身旁的张惟,细声说道:“先父……让我一定要报答胡员外的恩情,切莫忘恩负义,使他在九泉之下无法瞑目……”
张惟继续问道:“除了这个,还有么?”
犹豫片刻后,翠儿还是细声说道:“先父要求翠儿答应……答应胡员外的提亲……以此报恩……”
张惟转头,看向胡员外。
“我不忍见翠儿孤苦,便在前天,打算将她纳入房中。”
胡员外坦然说道。
老和尚恍然大悟般看了张惟一眼,突然明白了那日他为何问起自己那种问题。
胡员外看着张惟,问道:“眼下的状况,道长可有办法?”
张惟又看了一眼翠儿头顶的阴魂,说道:“帮贫道准备好香案和贡品。”
……
……
不过片刻,一切便都已布置妥当。
香案布置在了房外的小院里。
胡员外、老和尚,还有不少胡府的下人,都围在四周,专注地看着案前的张惟。
张惟点燃了四炷香,插入了香案上的香炉里。
紧接着,他便开始闭目念咒,不时掐两道法诀,踏几下步罡。
张惟当然是在装模作样,他一个半吊子道士,除了见闻丰富点,怎么可能会作法驱鬼。
在作法的同时,张惟偷偷将眼睛睁开一道缝隙,见周围人都神情紧张地盯着自己,便猛然一声大喝:“急急如律令!!还不速速离去!!”
这一嗓子,震得小院里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张惟瞅准他们分神的时机,猛然催动体内妖力,一股妖风骤然间回旋在场间。
他以自身妖力,直接锁定了屋内的阴魂。
果不其然,被张惟这一吓,老先生的阴魂直接被惊起,瞬息间离开了胡家宅院,消失不见。
张惟立刻收敛妖力。
这是在城中,他也不敢长时间暴露。
张惟紧闭双目深吸一口气后,做缓缓收功状。
随即,他睁开眼睛,轻吐一口浊气。
这下子,别说是胡员外和院落里的下人们,就是老和尚都被张惟惊到了。
一声断喝,便有狂风而起,这摆明了是有真法力的高人啊!
胡员外姿态瞬间恭谨了起来,看向张惟,小心翼翼地问道:“明和道长,请问眼下,情况如何了?”
“老先生的阴魂,已重回九泉之下安息。”
“当真?!”
张惟伸出两指,点向屋内,示意胡员外跟随自己进屋一看。
随即,他便直接迈步,走向了屋门。
胡员外紧随张惟,他身后是老和尚和一众下人。
此刻众人皆是一脸的期待与忐忑。
屋内。
床上,翠儿重新睡了过去。
胡员外赶忙上前,越过张惟,坐到床边握住了翠儿的手。
他伸手摸了摸翠儿的额头,果然先前滚烫的体温,此刻已经恢复了正常。
站起身,胡员外对着张惟深深一揖。
同时,他生怕惊醒翠儿,便低声说道:“多谢道长出手相救!”
……
……
张惟和老和尚,被胡员外请到了正堂里。
“翠儿姑娘经过这么一番折腾,身体虚弱,定要好好调理才是。”
张惟坐在上首,嘱托着一旁的胡员外。
“胡某记得了。今日,多亏了明和道长!日后道长如需驱使,胡某定当竭尽全力,绝不推辞!一点香火钱,不成敬意,还请二位笑纳!”
一面说着,胡员外一面派下人给张惟二人呈上了百两白银。
这可是笔巨款,老和尚这次给人超度完了,合计才给一两银子而已。
就是当初军士骗张惟去抓女鬼的时候,给的钱加起来,也不过是十几两而已。
胡员外明白,张惟是真有本事的人,眼下结交讨好之意极为明显。
张惟看着红绸托盘上的银子,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老和尚这时候,更是激动地钵都差点甩到地上。
虽说有点没出息,但是,这俩人这辈子活到现在,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多钱。
张惟有意推辞,至少面子上不能太难看。
到时候二人谦让几句,在对方盛情难却之下,自己只好半推半就,来他个却之不恭。
张惟说道: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收下了,多谢大功德主。”
胡员外见此,露出了一抹笑容。
随后,他叹了口气,说道:
“昨日官府传来消息,验尸已结束。根据验尸的结果,还有官差们的查探,应当是老先生屋宅中灶房走水,才酿此惨剧,而非仇人谋杀。”
张惟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还请节哀。”
“唉,逝者已矣。待到老先生头七之日,还请道长与大师务必前来,再送老先生一程。”
“自当如此。”
迟疑了片刻,胡员外看着张惟说道:“道长,胡某还有一事不明,可否请道长不吝赐教?”
“胡员外请讲。”
“先前道长作法的时候,胡某只觉一阵狂风袭来,可是这风却有些阴冷,竟让在下颇为心悸,便是府中的下人们,也有同样的感受。不知……”
张惟神情平静,说道:“那正是老先生阴魂离去时所卷动的阴风,常人自然会感到不适。员外无需担心,这点阴风还不至于伤到身体。”
“那胡某便放心了。”
说完,胡员外又神情忧虑地说道:“只是,不知老先生为何托梦后不愿离去?难不成还有未遂之愿?”
张惟看向胡员外,说道:“员外是担心,老先生头七的时候再回来?”
“不瞒道长,胡某确实有些不放心……”
以张惟的了解,被吓跑的阴魂大概率不会再来,他便开口道:
“老先生此番去得突然,放心不下世间伶仃的翠儿姑娘,这才回来看一看。见过之后,了却思念,想来以老先生的正直秉性,定然清楚人鬼殊途,从此以后,自会各行前路,惟愿来生再见。”
胡员外默然许久,一声长叹:
“他啊,就是太直、太迂,这辈子才吃了这么些苦……谁成想,到头来……”
张惟也是轻叹,伸手端起了茶杯。
“太……迂?”
他端茶的手,突然顿在了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