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张惟和老和尚并未急着离去。
张惟来到前来吊唁的客人们身旁,随意地攀谈着。
诸人只以为,他也是一同来吊唁的宾客,没有多疑。
同其中一人客套感慨了几句后,张惟看似无意地说道:
“听您所说,您大抵和老先生是好友吧。也不知老先生生前得罪了哪路神仙,竟遭此大难。”
“好友?算了吧。他生前可是没几个朋友。”
张惟眉头一挑,问道:“哦?这又是为何?”
“老先生虽说品行端正,可为人却过于方正,总之……”
对方没有明说,张惟却听懂了。
过于方正,只怕是有些固执迂腐。
对方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就因为他性子刚强,当初同人结怨,以至连私塾先生都做不成。好在当时胡员外接济了他,还请他来府上做了教读先生,这才有了份养家糊口的生计。”
两人又聊几句,张惟和老和尚一同离开了胡家大宅。
一路上,张惟一直在回忆着今日的所见所闻。
一开始,他是想探查一下,老先生一家身死,是否和狐妖有关。
可张惟却有了意外发现。
他总觉得,胡员外聘任老先生来府中教读,其实是另有目的。
首先,老先生这种性格摆明了很不讨喜,张惟可不认为,胡员外能丝毫不介意。
若是胡员外出于怜悯而帮他,那大可以给他安排其他的活干,请在府里当教读先生,怕是胡员外也得忍着老先生的脾气。
另一个原因,则是胡员外还有几房年轻貌美的小妾。
而老先生的女儿,生得又那般俊俏。
不得不说,张惟的想法有些狭隘与阴暗。
可凭直觉,他认为胡员外背后的私心大得很。
张惟摇了摇头,就算胡员外确实有私心,也不过是说出去不好听。
毕竟,胡员外确确实实给了老先生一条生路,而且,他也没有强迫老先生和他女儿。
就算将来,胡员外和老先生的女儿真走到了一起,那也是你情我愿的事儿。
张惟又想到了那间上了锁的书房。
这里面的道道可就复杂了。
胡员外禁止别人靠近书房,并且还亲自给书房上锁,只能说明一件事——他很清楚书房里的女人不能见人。
之所以不能见人,当然因为不是人。
而胡员外明知道她是狐妖,却还和她生活在一起这么久。
张惟记得清楚,当时在前院见到胡员外时,对方可是精气神饱满,丝毫没有被吸掉精气的衰颓模样。
张惟也没有从对方身上感受到残留的妖气。
也就是说,狐妖也一直未曾加害胡员外。
这倒更像是两口子在过日子。
张惟突然开口,问向身旁的老和尚:“若是一家中老爷想找个小的,夫人一般会是什么态度?”
老和尚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说道:“只纳一个两个,夫人自会支持。可若太多的话,可就说不准了,脾气好一些的,也就同意了;脾气不好的,只怕要闹个厉害。而且,哪怕嘴上同意了,心里也不痛快。要不然,哪来这么些大妇虐待小妾的事儿呢?”
这可不是胡说,以张惟如今所处的这个颇为封建的社会环境,男人不纳妾,反倒会多出不少非议来。
甚至,有的自家丈夫不纳妾的,妻子会急得主动帮他纳妾。
当然了,家底子薄的话,是碰不上这些乱七糟的事儿的。
没钱,就是这么轻松快乐。
张惟瞥了老和尚一眼,说道:“你倒是门清。”
宣了声佛号,老和尚说道:“其实,老衲反倒觉得,最好的,还是一双人一心一意。”
张惟颇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如此看来,狐妖确实有下手的动机。
会不会是她得知了胡员外想纳妾的想法?
这么不把人命当回事,也确实是妖魔的做派。
张惟心头一叹,不论情况如何,至少自己目前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那书房之内的狐妖,张惟根本看不穿其境界。
更不要提,对方还敢颇有挑衅意味地冲着自己一笑。
至于报告官府,让朝廷派修行者来处理狐妖……
他害怕会惹火烧身,反倒暴露了自己。
张惟哪怕想替天行道,也只能从长计议。没有金刚钻,他是真不敢揽这个瓷器活。
……
……
胡员外出手颇为大方,光是这一次超度,便给了半两银子的供养钱。
待到头七超度结束后,会再给半两。
老和尚本想给张惟一半,可张惟毕竟没有出力,便少要了些。
本来,张惟是想不要的,可是……
总得先付上这几日的房钱。
这两天,张惟一直在客房中学习《三元镇符,进展倒是比预想中要快一些。
“道长,道长!出问题了!”
老和尚吵嚷着,冲进了客房里,显得颇为急躁。
“怎么了?”
“出大事儿了!胡员外请咱们现在过去!”
张惟疑惑道:“现在?不是还没到头七吗?”
“这回不是头七的事儿,听说那老先生昨晚托梦给他姑娘了!这还不算完,今早老先生的女儿醒来,便一直高烧不退!只怕是……那老先生来了后,没舍得走呐……”
如今,老和尚刚给人超度完没两天,便发生这等事,实在是问题很大。
张惟和老和尚,赶到了胡宅。
母女二人无家可归,目前暂居在胡府里。
再度步入宽阔的宅院中,张惟和老和尚被一路领着,带到了老先生女儿的住处。
让张惟没想到的是,胡员外早已守在了此地。
老和尚快步走上前去,同胡员外谈了起来。
胡员外看了眼老和尚身后的张惟,问道:“这是?”
却是张惟上次来时,一直低调行事,胡员外对他没什么印象。
老和尚宣声佛号,双手合十介绍道:“这位乃是老衲的至交好友——明和道长。明和道长道行精深、道法高绝,亦不在老衲之下。此番与老衲一同前来,正是为了看看问题出在何处。”
胡员外没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便招呼两人进入屋内。
老和尚明显感受到了对方的冷淡,知道这次若是解决不了问题,只怕剩下的钱是拿不到了,只得求助似的看向张惟。
张惟同样心知肚明,眼下他这般缺钱,不出力怕是不行了。
走到屋中,张惟等人来到了床畔,一名女子正躺在床上。
“还请二位,救救翠儿!”胡员外一抱拳,说道。
这翠儿,自然便是床上躺着的女子,也便是老先生之女。
张惟一眼望去,一道阴魂,正盘踞在她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