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月色怡人,入秋的风带着丝丝凉意,阿秀关上房间的窗,和衣躺到床上,很快就入梦了。
小昱一向是不愁睡的,无论何时何地,她只要头一碰到枕头,铁定没多久就会周公去了。今日却有些例外,她在床上辗转许久,脑子里的思绪乱成一团,理着理着没了意识,不知多久之后,又被关门声给吵醒了。
声音不大,但吵醒浅眠又警觉的小昱已经足够了。她支起身子往对面床上一看,阿秀果然不在。
她一个人在陌生的房间里睡着,难免有些惆怅,思绪飘的很远,一会儿是儿时故乡的蓝天,一会儿是塞外无边的大漠,一会儿是温风细雨的江南,现在想来平生所见美景无数,只恨自己不通书画,这些美好都将随着年月从记忆里流失了。
她正想着,似乎是听见了敲门声,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
若是阿秀回来,断不可能敲门,这么晚了,又有谁会来呢?
没一会儿声音又起,只是这次小昱听清楚了,这哪是敲门声,声音显然是从窗外传来的。她心念一转,顿时了然,披了件外衣下床,把门栓插上,给外面的“飞贼”开了窗。
一个人影从漆黑的夜里窜进来,小昱看了看窗外,确定无人后又将窗关上。
“臭丫头,这两月你功夫又差了不少呀,竟现在才来。”
小昱压着声音抱怨,溜进来的黑衣人拉下遮脸的面罩,露出一张清秀的脸来,小嘴嘟着,显然对小昱的评价不甚满意。
“小姐,你是不知自己究竟闯了怎样的龙潭虎穴,这凤凰阁可不简单,要不是我功夫好,明早就是南国街上的一具无名尸首了。”
来人名叫苏应,是自小就跟着小昱的。这次小昱偷偷南下,也是苏应不放心,才缠着小昱带上自己,原本这一路都十分顺利,偏偏是要回去了,反而出了岔子。
事情还得从一月前说起。
小昱并不姓孙,但她不算骗了裴珬,因为她母亲姓孙,也的确是清河人士,而她的父亲姓苏,是北乜卫国大将军苏毅,她则是苏府唯一一个小姐,受父兄宠爱,名苏昑昱。
说来奇怪,人的生活一旦太过安逸了,就容易去作死,小昱显然满足这一条件。
一个月前,苏昑昱瞒着家里人,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带着钱和苏应翻墙离开了家,连夜南下,跟着倒卖货物的商人渡了沧泯江,开始了她策划已久的丹颐之行。
一路上苏昑昱也只是看看风景,尝尝美食,记记地形,完全没有惹是生非的欲望,但凡见着隐患都避着走。
苏应起初还很高兴,觉得她家小姐聪慧懂事,还未及笄就已知晓为大将军调查敌情,分担忧愁。但眼见着在丹颐皇城待的最后一天,却还是出了事。
苏应每每想起来都懊悔不已,千不该万不该让苏昑昱去北市,还与那个杀千刀的南国人打了赌。
彼时苏昑昱听说了北市繁华,偏要去凑凑热闹。再怎么懂事她也还只是个心性贪玩,看重容颜的女子,见着摊面上摆的各种小玩意儿就走不动道,但这一路她们的银两早花的七七八八,只剩下回去的路费,苏应哪敢再把钱给她。
卖首饰的年轻小哥眼尖,看出了她们的窘迫,于是给出了个糟的不能更糟的主意。
“这位姑娘,我看你是真心想要,咱们今日能遇上也算有缘,我这儿有个主意,不晓得你有没有兴趣。”
苏昑昱虽然被物质迷惑,但并不蠢,她警惕的看着小哥,毕竟异国他乡,要真出了事儿她爹手也没那么长来搭救啊。
“你且说来听听。”
“你看见那位大美人了吗?”小哥抬手遥遥一指,说的正是几个摊位外认真挑选胭脂水粉的裴珬。
“看见了又如何?”
小哥装作惊讶的看向她,接着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姑娘是外乡人吧?珬姑娘可是在咱们国都里出了名的大美人,大善人。”说话间,小哥有些不好意思的碰了碰自己的鼻尖,傻呵呵笑道,“不瞒姑娘,我仰慕珬姑娘已久了,但她毕竟是那高高在上的人物,我要凑上去不被打断腿丢去喂狼吗?”
苏昑昱把这话当八卦听得开心,同时审视着不远处的裴珬,只是面纱挡着脸,倒也看不出是怎样的佳人。
“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我又不是那珬姑娘的爹娘,还能做主把她嫁给你不成?”
小哥的脸一阵黑一阵白,虽说丹颐民风开放,却也不曾见过说话这般放肆的女子。但眼下有求于人,他不好翻脸,只能假咳两声,换了个语气。
“我只是一介小民,自然不敢想那样的事。只是今日有缘碰上姑娘,看姑娘生的标志又机敏,于是想与你打个赌。”
夸赞的话苏昑昱很是受用,便有些得意飘飘然,但至于打赌嘛,父兄可是自幼就教导赌博是千万沾不得的。
“你先说说赌什么。”
一直不曾开口的苏应突然意识到她家小姐这是要上当了,正想开口阻止,苏昑昱却悄然在背后握住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小哥自然是没注意到苏应脸色的变化,还一心以为大鱼要上钩了。
“说难也不难,姑娘是女子,珬姑娘又平易近人,你若能不偷不抢拿到珬姑娘怀里的手绢,我这摊面上的东西任姑娘来挑。”
苏昑昱想都没想,一口答应。
“好,一言为定,到时你可别反悔了。”
苏昑昱原本的计划很简单,那个珬姑娘若真如小哥所说那般,要到手绢并不是难事。她心里想的是自己能不花一文钱拿到想要的东西,还能成人之美,只要一切顺利,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但天上掉馅饼这种事她是一向不信的,更没有被这个突然掉下来的馅饼砸晕了头。
苏昑昱领着苏应往裴珬的方向走,接踵撞肩的人群成了最大的阻碍,苏应用舌头碰了碰藏在嘴里的血包,随时做好“犯病吐血”的准备。
然而就在她们距离裴珬仅一臂之遥的时候,徐来突然出现把人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