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太学院众人皆隔离在院内,似与世隔绝,但院里却并不太平。
昨日,户部尚书之子高越在院里被关得苦闷,硬是要回家还打伤了两个守卫,一路大摇大摆回了家。
民怨骤起,为平息众怒府衙正要逮捕高越,到了府衙只见他大道委屈说管这些守卫的禁军总督早就暗渡陈仓将其子魏然从太学院接回家了,自己不过是高调了些,若彻查,定还有不少靠关系偷偷回家的人。
一时间太学院成了众矢之的。
近来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只有隔壁的福尔岱,他父亲为了救他使了半数家财为他续上了“鹿草”,以及凭借自生顽强的生命力,终于战胜了“唳疾”,慢慢痊愈了。
陆韭儿的悬着的心也总算放了下来。
只是与陆韭儿一起打过马球、赌过钱的同窗李秋就没这么幸运了,他并未染上“唳疾”,可他患有“喘喝”,需常常用药,隔离了一段时间后他的药就断了,可他爹只是个外省小吏,求了好些个人也没能给他送上药。
在某日夜里,大家听了他一夜的咳嗽声,待日出时他的咳嗽停了,人也就这么没了。
陆韭儿从窗户里望见他的尸体草草地用一张席子裹着抬了出去,心里像堵着一大块石头,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滴滴嗒嗒流下来。
陆韭儿摸摸脸上的泪,她自己也没想到竟会为一个相处不过几个月的同窗而泪如雨下。
在太学院这些日子她渐渐被周遭的同学感染,好像没有以前在暗探所时那般冷漠了,她也会开始为他人的喜怒哀乐而动容了。
王睿从后面轻轻抱住她,用极尽温柔的声音安慰道:“他应是觉得人间太无趣,去仙界游玩了。”
陆韭儿未将他推开,只是倔强地争辩道:“我才不是为他而难过呐!我是难过他上次玩牌输我五两银子还没还呐!我难过是因为他说了一半的柳御史家的秘闻我还没听全呐!他还说让我教他几招功夫就给我五十两银子,我失了好大一笔买卖……”
她越说声音越变得嘶哑起来,最后泣不成声。
王睿将她的头轻轻埋进自己的怀里,用手掌轻柔地抚着她的发丝,任由她尽情宣泄着自己的悲伤。
这场与大自然的“战役”前所未有的漫长,刚隔离时还是夏末,如今已是隆冬。
外面民怨四起,全国好几处发生了大大小小不同的暴乱,朝廷四处镇压,抓了好些个人。
天渐渐下起雪来,外面已是白茫茫一片,可屋里连个炭盆都没有。
陆韭儿将所有衣服裹在身上仍冷得瑟瑟发抖,只好拼命往王睿怀里钻,却不许王睿对她有逾矩之举。王睿只能苦巴巴地委屈道:“你是想憋死我吗!”
陆韭儿攥着他的手,脚也贴在他的脚上,把他当成暖炉,连连夸赞道:“你身子可真好,跟烧了炭似的热。”
王睿撇撇嘴,“哪是我热,是你太凉了,手脚跟冰块一样,改日我找个大夫给你看看。”
“没用的,已经看过不少大夫了,治不好的。”
王睿打趣道:“你是雪做的嘛!”
“差不多吧,我可是在雪地里待过一天一夜还没死的人。”
王睿疼惜地看着陆韭儿,“为什么会待在雪里一天一夜?”
陆韭儿沉默着并不想说,王睿也不再逼问。
良久,他嗫嚅道:“那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我只想知道你的真名就好。”
他总不能一直叫心爱之人叫“蔡兄”吧,叫“玖易”也很奇怪,像亲昵地叫着另一个陌生男人的名字。
“陆韭儿。”她轻轻说出口。
王睿心满意足笑笑,“好特别的名字,怎么个由来呢?”
“我娘取的,“韭”又名长生草,割了还能再生,生命力顽强,她希望我即使遇到挫折磨难也能重新生长出来。”
自从告诉了他真名,他便“韭儿,韭儿”亲昵地唤个不停,陆韭儿也不接话大多是白他一眼,他总会气呼呼嚣张地说:“有本事今天别往我怀里钻!”
可陆韭儿真不往他怀里钻了,他又拼命将她往他怀里按。
他满含深情地久久凝视着倚在他臂弯里的陆韭儿,摩挲着她的发丝,笑容晏晏道:“你知道吗你是我见过最与众不同的女子,你总是视世俗礼教为无物,有时真觉得你不像这个世界的人,像个天外来客。”
陆韭儿笑笑,“我从小长在昭国应该不是,不过我娘到可能是,我爹说我与她性子别无二致,她又出自深山,孤身一人,想法又往往与常人不同,说不定真是天外来客。”
王睿深感惊讶与好奇,急忙追问:“你娘出自深山孤身一人?那她怎么会遇到你爹呢?他们又是怎么结合的呢?”
陆韭儿娓娓道来:“那年我爹上京赶考,途经云州一山脚时想在溪边喝点水,哪知一个脚滑掉入了溪里,我爹不会游水,溪水又湍急,而且四下无人想是定是要死在那了。
绝望之际我娘出现了,她一把将我爹救起。我爹被溪水呛晕了过去,她又用嘴给我爹渡气。我爹醒后很是震惊,怎会有女子不顾清誉来救他。我娘却很坦荡地说礼教章法哪有人命重要,而且此时就他们两人又没其他人看见,哪来什么清誉不清誉。”
王睿笑笑:“你还真是和你娘一样。那后来呢?”
“后来我爹喜欢上了我娘,想带她一起走。”
王睿疑惑,“可你娘如此特别的一个人又怎会轻易给你爹走?”
陆韭儿笑笑:“我爹年轻时身长七尺,丰神俊朗,我娘也看上他的姿容了,于是就心甘情愿跟他走了。”
王睿嬉笑道:“真没想到你娘还是个贪恋美色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