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神隐在黑暗里，狠狠的颤抖着，没有人听得见她的哭声，或许她停止了哭泣。她的嘴小幅度的一张一合，那是她自己才知道的话语。那是她诘问自己，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答案的话语。

戏台子被掀翻了，有些支架飞到半空被碾成了齑粉。新神手里的多肉摔在了地上，花盆炸裂，泥土散了一地，小小的多肉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一般，干干瘪瘪的躺在泥土里。周围聚了很多人，却没有敢靠前，都是站的稍远，却能看清正在发生的一切。

新神不知道她正在被这么多人注视着，她的多肉死了，她感受不到这个世界了。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多久呢？

不知道。

因为下一刻，新神突然被扯进了一个异常温暖的怀抱，身边是一阵一阵的清风包裹着她。那清风宛如春风拂面，无尽温暖，无限温柔。

“对不起，我的错。”清冷的声音，从新神的头顶穿来。

声音很清冷，像是万年的寒冰终于破裂。

“沐清，沐清，对不起，对不起，我……”新神又簌簌的掉起眼泪来，她已经很伤心了，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沐清的手轻轻的拂去新神脸上的泪，十指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冰冰凉凉的摸着新神的小圆脸。沐清稍稍伏低身子，与新神平视，从那双有世界万物的大眼睛里找出自己微不足道的身影。

沐清浅浅的笑了一下，说：“哭怎么久，饿了吧，来，我带你去吃饭。”

说罢，牵起新神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手心里，慢慢先客栈的方向走去。新神没抗拒，慢慢止了眼泪，任沐清牵着自己的手走。

周围的群众在议论，沐清不理，新神听不见。

待他们走远，人群渐渐散去，散了架的戏台子后悄悄出现了一个身影，打开的折扇遮住了他的半边脸，只露出一双上扬的眼睛。身影摇摇扇子，蹲下身子，看着散在地上死了的多肉啧啧了两下嘴说：“真是可惜了。本来还应该有更好的一出戏的。”

新神被沐清带回了客栈，刚到门口就被眼尖的老板娘看出了心情不好。老板娘心想：这若是让人看见我这店的门口站着一尊黑脸的瘟神，我可怎么做生意啊！老板娘想着，忙把人拉进店里来，叫外面的人看不见。

“哎呀哎呀，这是怎么了，这么好看的小妹妹怎么哭了？”老板娘熟人一般的上前的去拉新神的手，却被沐清挡住了。

老板娘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又说：“小妹妹生的如此标致，可不能哭坏了眼睛。我这客栈的后面啊有一眼温泉，妹妹不如先去泡泡，去去寒气可好？”

沐清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便试着用灵力和新神说：“客栈后面有一眼温泉，你去泡泡去去寒气吧。”

新神不做回答，点了点头，算是同意。

沐清见她同意，便转身向老板娘亮了一锭银子，对老板娘说：“她听不见，也不能说话，还劳烦您多加照顾。”

老板娘是做生意的，有银子赚的事自然是要卖足力气，忙道了谢，领着新神去后面了。

沐清看着他们走远，脸上的表情渐渐凝重。他略略思索了一下，转身出了客栈。

戏台子的残骸已经被收拾干净了，沐清向戏班子的人道了歉赔了钱，仔细问了今日的演出曲目。

单从曲目来看，沐清并没有看出有什么刺激的内容。但是有一件事是肯定的，新神忽然发疯不可能是没有原因的，定是受了什么刺激。

沐清想着，忽然间目光撇到了什么。沐清微微一怔，向戏台子旁的一个小角落走去，伸手抬起了那个东西。

是那盆多肉。花盆被拼接了起来，上面布满了细细碎碎的裂痕。花盆里的土的高度也比之前要下降了一些，想来是他起风时吹走了些。那株多肉，还是干干瘪瘪的窝在花盆里，它被新神在一瞬间十分暴力的吸走了灵力，除了花神解语大概没有人可以使它复活了。

是谁呢？是谁有时间和兴趣来拼接这个已经碎成渣的花盆？是谁抱着善心或是讽刺的来把多肉又埋回土里呢？

又会是谁出于怎样的目的来刺激新神呢？

沐清想不到。

不止沐清想不到，新神也想不到。

新神泡在老板娘为她准备的温泉里，下半脸埋在水里，咕嘟咕嘟的吐着泡泡。她的脑袋此时昏昏沉沉的，一些记忆零零碎碎的出现在她脑海里。

她看见自己在山顶上笑，看见自己在村口旁笑，看见自己在华宴上笑，看见自己在开满野花的山谷里笑。

她看见自己在悬崖上哭，看见自己在火海里哭，看见自己在血泊里哭，看见自己在大雪纷飞的谷底里哭。

她又忽然看见，自己在福灵山的祈福大会上看着沐清笑，自己飞被沐清抱在怀里飞在半空哭，自己在漫天的烟花里伏在沐清的怀里笑，自己在黑暗的角落里对沐清怒吼着哭。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正常，一会儿疯狂。

新神迷茫了，不知所措了。

她记得自己在村口好好的看着戏，正在鼓掌欢呼时，一个人站在她身边。

不行，他站在黑暗里，我看不见他的脸。

他对我说话了。

说什么了，他说什么了，我想不起来。

之后，之后，我干了什么。

我沉默了一会儿，走到了他在的那个角落，然后哭了。

沐清来了，他抱了我。

之后呢，之后我干了什么！

想不起来，我想不起来，我不知道。

新神昏昏沉沉的想着，被老板娘发现的时候，整个人都晕了。好在是晕在了温泉旁边，没有晕在水里。

“要是泡个温泉都能把人溺死，我还怎么做生意啊！”老板娘光是想着就后怕。

待沐清回来，老板娘已经帮新神换了衣服，让旁人帮忙带回房里了。

日头西沉，新神悠悠转醒。

“沐，沐清。”沐清听见有人叫他，声音很轻，似乎有点陌生，一时没有听出是谁。

沐清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新神，看新神睁开了眼睛。那双大大的眼睛又红又肿，挂在那张脸上，说不出的委屈可怜。

沐清一时高兴，也忘了分辨刚才的声音。

沐清握着新神的手给他输了些灵力，那小小的瘦瘦的身体渐渐暖和起来。沐清又将新神扶起来，轻声问：“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吃些什么？”

新神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话。

“怎么了？”沐清也看出了新神的反常，皱着眉头问。

“啊，啊，啊。”新神的嘴张的大大的，嘶哑着，低沉地发出几个音节。

沐清震惊了，随即是狂喜，他说：“别着急，慢慢来，慢慢来。”

“啊，沐，沐，唔，清！”新神含糊不清，一字一顿的说出了沐清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