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匹马拉的马车缓缓驶过主街,引众人瞩目。
乐晗靠窗而坐,透过淡黄色的绸纱打量着这条街。坐在马车上,平地高了许多,刚进城时看到的景物此刻都有些不同,那些人更显渺小,更显忙碌。
街上的叫卖声依旧不停,但小贩们的大声吆喝并没有吸引住更多的客人,宵禁将至,又是一天收获不多的忙碌;街边传来的丝竹声终有一刻会停止,再流行的曲终会过时,再美的花魁也会年华老去,但那些地位低下的戏子歌姬和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的腌臜事却永远不会停止,佳话和丑闻只在某些座上者的一念之间;那些悄悄躲在屏风后的尊贵的小姐,总有一天会嫁进别人的府邸,独守空房,沦为妒妇,那些年少青葱的日子一去不返;大街上寒暄的男人们,或攀比,或讽刺,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自的龌龊,半斤八两的人才能一起迈进酒楼里不知吐槽谁家的故事。
众生皆苦,但还是都活着,谁也不想死。
乐晗悄无声息的叹了口气,心里是一阵一阵说不出的酸楚。
马车在岔路口转弯,把街角茶楼人们的小声讨论甩在后面。
“那是赵家的马车,那上面是有个姑娘吗?还和赵二公子在一起?”
“是啊是啊,是有个姑娘,我看见了,生的极丑,还不如我。”
“尽瞎说,那马车上有窗帘的,你怎么看见的那姑娘的啊?我看是你看你自己的姑娘不能嫁入赵府嫉妒了吧。哈哈哈哈!”
“呸呸呸,谁说我家姑娘不能进赵府,明明是我们看不上那赵二公子,不肯将我姑娘嫁进赵府!”
“你倒是看得上赵大公子,你姑娘怎么不嫁?”
“这,这,这赵家公子有什么好,不嫁,我姑娘不嫁!”
“看看看,这人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马车停在了赵府门前,赵弘武先一步下车,伸手把乐晗扶下车。
“到了,我家,怎么样?”赵弘武笑着,像在向乐晗邀功。
“……”乐晗盯着大门看了许久,给出了最直观的答案,“真大!”
可不是真大吗!一眼想往到尽头根本做不到,院墙像是以大门为中心向两边做无限延伸似的。
第一印象,自然是大!真大!
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字的匾额,上面龙飞凤舞的题着“赵府”二字。
她是神,见过神府,更在神府里住过,按理说人间的东西应该是惊艳不到她的。但不想这跟着赵弘武跨进府门,又曲曲折折的绕了好久,从青石路走到石子路,再走到由汉白玉铺成的地上,这一路上,多少美轮美奂的假山假水,许许多多珍奇宝贵的花花草草,还有好几个不同主题的大园子。
赵府这奢靡程度,是真真正正的震惊到了乐晗。
人类,真会享受!
赵弘武领着乐晗进了自己的院子。
比起外面那些闲情雅致,豪华无度,赵弘武的院子可是简单极了,极致到了有些奇葩!
一进院门就是一个大湖,特别特别圆的湖。湖里也没长着什么植物,连片水草也没有。走进了看,水极其清澈,也极其平静,映出人的面容不知是在水上还是在水下,盯得看久了很是瘆人。水下大大小小的铺着石子,降低了湖的目测深度。
湖上还有一个湖心亭,看不清水下的部分,那亭子就像是浮在湖上一样。关键是,那亭子在湖的正中间,但是没有一座桥,或是一条路那个走到那个亭子。湖里也没有船,不能游过去。那深沉枣红色的亭尖和那墨绿刻着“人生不想见,动如参与商”的亭柱仿佛在向来者招手:“来啊,你飞过来啊!人家等你啊!吼吼吼!嘤嘤嘤!”
乐晗默默的咽了口口水,强迫自己迅速转移开目光。
移开目光后发现,赵弘武这前院里,除了那个湖之外什么都没有!连棵树,连株草,连朵花,都没有,光秃秃的一片。
除了那个湖!
赵弘武伸手拽拽乐晗的披风问:“怎么了,是不是我这独特的设计惊艳到你了?”
乐晗僵硬的转头,看那人因笑着更加好看的桃花眼里由内而外的傻气,一伸手拽回自己的披风,往后退了一步说:“好,真好!”
赵弘武的两只耳朵竖了起来,尾巴也摇晃的更勤,小脖一扬,带着乐晗往后院走去。
设计,需要的是知己;审美,需要的是知音。
“知赵弘武者,乐晗也。”赵弘武自己偷偷的想,更加开心了。
如果说出来,乐晗一定单方面拒绝,并将给予从人格方面的高度批判,以彰显神明的伟大。
后院就没有那么奇葩了,朴实无华,素雅干净。在和前院一对比,倒是正常的很!
赵弘武把乐晗引进了住的院子,吩咐丫鬟伺候乐晗梳洗,又杂七杂八的嘱咐了些东西后就退了出去,说是去准备些吃食。
乐晗泡在浴桶里,身边的丫头仔细的伺候她梳洗
那个丫头年纪不大,手很巧,轻轻的给乐晗按摩着。乐晗闭上了眼,享受着,放松着。
丫头帮她梳洗着头发,忽然手下一顿,微微颤抖起来。
乐晗察觉到那丫头的异样,警觉起来问:“怎么了?”
那丫头的声音脆生生的,却是结结巴巴道:“姑,姑娘,你,你生了好些白发,好多。”
乐晗闻言,眼神黯淡下来。失了半身神血,沦为废人还能活着就是万幸,还能活多少日子都是未知。
神死后是什么样子?魂归天地还是转入轮回。
乐晗不知道,还没有神死后来告诉她过。
乐晗轻轻从后面拢了一束头发轻轻抚弄,手指揉捻着那些白发,轻声道:“我生病了,病的很严重,活不了多久了。”
那丫头明显吓到了,连忙跪下说:“是多儿说错话了,姑娘洪福齐天,是多儿错了,请姑娘责罚。”
“抬起头来,看着我。”乐晗拧着眉说。
多儿抬起头,却是不敢看乐晗,眼睛紧紧盯着浴桶。
那体如糠筛,如临大敌的样子让乐晗莫名的心痛,好像感同身受,又好像很久之前她也曾亲眼看见过这样的场景。
“为什么怕我?说实话。”乐晗眉头更紧,在浴桶里侧了侧身,惊起一阵轻微的水声。
“因为,因为……”多儿听见水声更加害怕,脑子一片空白也编不出什么理由,索性心一横,重重的磕了头说,“因为姑娘是二公子带回来的第一位女子,公子说过,不是知己不会带回来,姑娘定将是这院里的女主人,多儿命贱,不敢惹主子生气。”
乐晗一愣,连白发也不管了,噌的挺直了腰说:“谁是他知己!谁要做这院子里的女主人!谁要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