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清,我……我脏了。”乐晗说着,簌簌的掉着眼泪。她能够想起来的就是一整个苍州境的杀孽,那八百年想不起的岁月里还有多少杀孽等着她来还。
她的心脏了。
“乐晗,先不说这些,再说说你已有的记忆吧。”沐清凝眉,伸手把乐晗扶起给她拭了拭眼泪,“我感觉有些东西你没有记全。”
乐晗止住了眼泪,也凝眉深思。
沐清说:“你有记忆起眼前就全都是山野精怪,按理来说你应该属妖。妖的身份低微,比人还要低一等,而你杀人竟然没有遭天谴,反而是对你不敬的那些人遭了天谴。”
“你一直在说小精灵,但她是什么精灵,叫什么名字,到底多大,她相貌如何,品行如何,你一概都说不出来。同样的,那个柳仙首你也说不出什么。”
“你说记忆的最后你和一个少年说‘苍州境的每一个人你都要亲自杀’,那刚才那个老道为什么会认识你?若那老道就是当时的少年,这都过了八百多年了,他还活着没成个什么气候还真奇怪。”
“我不知你当年的性情如何,总觉得你做事太过任性了些,柳家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但六年里总该有些好事吧,你就一下子全杀了?那么多人命通天塔不可能不找你麻烦。”
沐清一条一条的分析,一条一条的说。说完,他一手搂着乐晗,一手托着下巴,做苦思状。
乐晗也愣愣的被他抱在怀里,那些疑惑乱糟糟的堆在脑子里,嗡嗡的像苍蝇。所以,乐晗也思索良久,最后靠在沐清怀里,巴巴的看着沐清的下巴,来了一句:“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话痨的潜质?”
沐清:“……”
沐清一向老成,脸皮又薄,当初是连撒娇都撒不出来的,让乐晗这么一说脸一下就红了。偏偏沐清还爱穿白衣,白衣反光,把,沐清的脸照的更白些。这脸一红,更明显了。
乐晗看着沐清,嗤嗤的笑了起来。
乐晗一笑,沐清也扬了扬嘴角,松开了抱着乐晗的手。
“我听说你之前长得是倾国倾城,一瞥一笑间都是最美的风华,怎么这是元灵重聚一回,变了容貌?”
乐晗:“……不带你这样的。”
沐清明知故问,向乐晗靠了靠:“我哪样?”
看着这张凑近的脸,乐晗恨不得一巴掌拍过去,乐晗往后倒了倒,朝沐清扬起了下巴,“听闻风神沐清,毫无审美,上元节河灯可见一般。”说罢还傲娇的看着沐清,“就这样!”
沐清:“……”
这,神界都知道的秘密,说给本人听还是有点不开森。
沐清看了看双肘支撑在地上,高傲的仰着头看自己的乐晗,她脆弱的脖颈就这样毫无防备的展露在自己面前。乐晗脸上的酒窝深陷下去,彰显着高兴。他的乐晗从来都是这样单纯,从来不知道危险,一点点事都能让她开心。
正如他想护她:予晗喜乐,乐以忘忧。
想到这儿,沐清也开心了许多,也学着乐晗的样子往后靠了靠,不过他身后有个柱子。沐清顺势靠在柱子上,双手抱胸,也仰着下巴,傲娇的看着乐晗,“风神沐清,毫无审美,没错啊,要不我怎么看上你的啊?”
这下轮到乐晗脸红了,还是红到脖子根的那种。乐晗忙坐正,低着头小声说:“你瞎说什么?”
“我没瞎说啊。”沐清掰着手指数着说,“我抱着你从天而降,为爱甘当肉垫;在世俗惊骇的眼光中深情一吻;你因为太过激动晕倒;我伤心欲绝抱着美人纵身跃出大坑;西南漏屋,啊就是你现在呆的这地,西南漏屋秒变你我爱的小屋;我一怒之下把偷看你的人,那时候你昏迷呢,就把那个小子扔飞了出去,他应该没死吧,不清楚;吃醋之后,哦不,我没吃醋,是看见他们心烦,然后就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门口那两个人骂你,我要杀了他们,虽然最后是你动的手;你杀人之后衣服脏了,我就给你穿上了我的衣服;我怕你遭天谴,护在你身边。”
他俩进入苍州境来发生的一切,被沐清掰着手指头,半添油半加醋的数了一遍,十根手指刚刚好全部用上了。沐清好整以暇的收回手,耸了耸肩,朝乐晗说:“我瞎说什么了?”
乐晗的脸彻底红了,看着沐清玩味的表情,终是无奈的叹息一声又钻回他怀里,“真是个话痨。”
“只对你才这么多话。”
乐晗静静的窝在沐清怀里,沐清也不说话。
清风盈室,满堂喜乐。
乐晗又往沐清怀里靠了靠,虽然知道这院子四周都被沐清布了结界,而且现在结界之外的情况也不是很好,但乐晗还是觉得,就这么靠在沐清身上,就能看见一片繁华,就能出现一片盛世,不管是苍州境还是京都都好。
只要是沐清,她就一切都好。
不知过了多久,沐清扶起乐晗,表情凝重的说:“不咸山和赵弘武的事,我想解释一下。我……”
沐清的“我”音节还没落完就被乐晗堵了嘴巴。乐晗的手指竖在他唇前,一双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沐清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事实证明,风神大人的感觉还是比较准的。
“不能你解释,得我提问,这样才能彰显我的家庭地位在你之上。”乐晗傲娇的说。
沐清扶额,解释什么的不重要了,家庭地位比较重要,“你,你从哪里听来的?”知道来源,方便反驳,嗯,不错不错。
“没哪里啊,就刚才想起来看过的那些戏本子里面写的。”乐晗扑闪着大眼睛诚实的说。
“……”沐清在自家院里、自己的风里,慢慢石化。谁能告诉我们伟大的风神大人,八百年前的戏本子到底都讲了些什么?鬼知道!
哦,鬼不知道,面前的这位神知道。
“咳咳。”乐晗假装咳嗽一声,把风中石化的沐清给拉回来,“赵今安在赵府的那天,我听齐九说了一句话‘搜山不见尸,那人未寻魂’,这尸是何尸?人是何人?”她声音压的低,颇有种小孩子装大人的感觉。
“尸是赵弘武的尸首,他被人所害,自去轮回了。那人就是风神庙里袭击你我的那个神经病。”沐清不好意思的挠了挠鼻子,“我从不咸山一路南下,找到你时怕你生我气,所以就占了赵弘武的空子。”
乐晗一脸的不可思议,她就说嘛,那样奇葩的审美,天上人间只有风神沐清独一份啊!
沐清把在赵家了解到的一切都说给乐晗听,把那把折扇也化出来。
不过乐晗说到底资历尚浅,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这件事也只能作罢。
作罢之后,两厢沉默,又是良久不言。
不咸山上的七天七夜,乐晗和沐清都不想提起。但不解释清楚,他们之间就总会隔着些什么,一辈子也过不去。
最终还是沐清先开了口,话痨就话痨吧,总比失去乐晗要强。
沐清说:“乐晗,那天……”
那天他先是被白舞冻在原地。当时的白舞还没有得到乐晗的半身神血,实力还不强,沐清一挣扎就能挣扎开,退一步说,就是寒涵亲自出手把他冻住,也未必能阻止沐清。
但沐清挣扎开冻住他的冰之后却依然无法动弹。探查一番之后更是大惊:不咸山在他的位置上生生拔高了半人高,沐清不是被冻在了冰里,是在冰之外被困在了地里!
这股灵力不同于白舞,拔高土地的灵力极其霸道强悍,而且还带着魔气。沐清没有乐晗那样可以随意感知灵力的本事,所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能凭借蛮力破解。
这一破解,就是七天七夜。
等沐清赶到山顶时,乐晗已经把自己的半身神血抽出去白送人了,随后又心灰意冷的坠崖。
沐清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我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地神,也不知道究竟是何人能够生生拔高土地,直到在风神庙和那个疯子交手,我才敢怀疑这事是他干的。不过我也不能确定,毕竟当时交手他用的是魔气,而灵气我又不能确定。”沐清解释道。
乐晗从他开始说就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等沐清说完才敷衍的来了一句:“看来他实力比你高啊,能在你的风神庙里给我下套。”
废话,实力不比沐清的强的话,你俩就不会出现在苍州境了。
沐清知道乐晗这是不生气了,自己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来。
乐晗还在,真好。
又是清风盈室,隐隐的透着鸟语花香、满堂喜乐。
沐清和乐晗说笑着,吐槽着近期的事情,什么齐九和赵弘文是一对儿啊,赵今安和皇帝一龙一凤竟是孽缘啊,寒涵和白舞下落不明啊,之类的。
气氛轻松,人也容易放松。
所以沐清摸着乐晗近乎全白的头发,啧啧咂嘴道:“你脏了。”
“你说什么?”乐晗气鼓鼓的跳起来锤他。
“你闻闻都臭了,我的小脏新神。”沐清揉了揉乐晗的脸,看着那双世间万物的眼睛,很是真诚的说。
“不脏,不臭。”乐晗倔强的抵抗。
“脏了,臭了,该洗洗了。”
“沐清!”
苍州境,西南漏屋,风神沐清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