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州境的一片黑夜，被火光照亮。

姓柳的被众人簇拥着，走到沐清面前。他越过沐清，直勾勾的看着结界里的大小乐晗。

“多年不见，问，故人安。”

姓柳的目光太过直白了，他盯着乐晗的目光与看自己后院里的一只狗没什么区别。

可能区别就在于，这只狗太凶，不服管教。

然而，狗也可以轻而易举的把人咬死。

乐晗护紧怀里的小孩儿，隔着结界破口大骂：“我去你奶奶的多年不见，谁他娘的是你故人，你他娘活着就是不让我安！”

乐晗气的两眼冒火，眉间的红莲都要燃烧起来。

问故人安？

问你奶奶的腿儿！

姓柳的不以为意，他也不怕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姓柳的冷笑一声，高傲的抬起头颅，把目光从结界里转移到沐清身上。他开口说：“阁下，可是要护着妖女与我为敌？”

那神情高傲的，像是一只开屏的孔雀，自娱自乐。

沐清冷冷道：“你算什么东西。”

劲风自沐清脚下环旋而出，火光被吹的忽明忽暗，姓柳的一张脸更显阴郁。

万籁俱寂的苍州境里，呼啸的风声拔地而起，仿佛下一刻就要击穿人心。

姓柳的暗骂一声“卧槽”，在风中勉强稳住阵脚，高声喝到：“阁下即已表明立场，便是与我为敌。不过阁下，真要把我们赶尽杀绝吗？”

姓柳的把“我们”二字咬的甚重，听那意思还以为这位高高在上的柳仙首要保护自己的属下呢。

沐清不屑一顾。

结界里的乐晗却是一怔。

小乐晗手里抱着的那盆多肉，忽然从小乐晗手里跌了下去。花盆尽碎，泥溅满地。那棵像极了红莲的小多肉，静静的趴在一地荒唐里，了无生息。

小乐晗被乐晗捂着眼，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但是听到见声音，她轻轻的说：“我的红莲呢……”

小孩子的声音软软的、低低的，像是遗失了什么心爱的宝物，她伤心又委屈。

小乐晗用手扒拉着乐晗的手，又是轻轻的说：“大姐姐，红莲怎么了吗？我的红莲呢……”

乐晗很想皱皱眉，但眉间的那朵红莲印迹却死死地压制着。

有些记忆，快要冲破牢笼。

“阁下好好看看，可是要将我们赶尽杀绝？！”

姓柳的在结界外阴阳怪气的说，他大手一挥，从人群里拽出一个女孩儿丢到地上。

女孩儿摔的不轻，身子也太过虚弱，半天也直不起身来，只能瘫在地上，痛苦的喘息着。

女孩儿的头抬不起来，她看不见沐清的样子，眼睛转了一圈，措不及防的和结界里的乐晗对上目光。

“红莲……”乐晗喃喃的说。

我的红莲呢……

我的红莲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那些记忆，猛然冲破牢笼。

乐晗眉间的红莲印迹发出强光，一时间耀眼的让人慌了神。

她想起来了。

她的小精灵叫红莲，只是一株小小的多肉，她乖巧又伶俐，聪明又温柔。有记忆起，她们就生活在一起，一起上山观虎斗，一起下河捉锦鲤，一起在苍州境过了六年。

那晚的女儿红还停在喉头，红莲说要回家的，自己当时打趣她还被她打了一顿，她说老虎哥哥就不错的。

红莲瞪圆一双眼连魂魄都没有了的样子还停留在眼前，那场对于她俩而言的滔天祸事也还在眼前。

那张和那个站在铜镜前，认认真真的说“姑娘这么骂自己可不好”的那个赵府侍女名唤多儿的一模一样的脸，此刻无比清晰的映照在乐晗心里。

那是她的红莲。

此刻倒在地上，被折磨的爬不起来的女孩儿，也是红莲。

我的，红莲……

眉间红莲的光渐渐黯淡下去，现实将乐晗从回忆里慢慢剥蚀。

乐晗在结界里慢慢恢复了神智，她把小乐晗放到地上，看她心疼的对着碎了的多肉伤心落泪。小乐晗有灵力在身，她可以修复那盆多肉。

乐晗把手抚在结界上，声音冰冷：“沐清，放我出来。”

沐清回头看她，眼里是明显的担忧。

乐晗朝沐清点点头，示意他不用担心。而后又看了看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红莲，拧紧眉头。

最后，乐晗越过所有人，直勾勾的看着姓柳的，高声道：“多年不见，取，故人命！”

乐晗从结界里一步踏出，走到沐清身边，牵起了沐清的手。

沐清忽然受惊，猛然看向他们握在一起的手——乐晗从他手里，拿了一部分灵力。

乐晗作为新神刚刚诞生之时，他们的灵力就曾彼此交织、有所呼应，但是没想到，乐晗现在失了半身神血，沦为废人，还能从他这里拿灵力。

八百年间风云变幻，沐清为神的年纪到底还是太小，有些事还是知之甚少。

乐晗察觉到他的惊奇，恳求道：“借我一点点就可以了，一点点就可以。”

她说话间垂下了眼眸，握着沐清的手也不似刚才那般用力。

不咸山，到底给她留下了阴影。

回应她的，是沐清那是反握的手，和大量灵力涌进乐晗体内。

乐晗瞪大一双眼，虽然早知道他不会放弃自己，却也没想到，他会把一个神的半数灵力全部借给自己。

“要做什么？我陪你。”他说。

乐晗回以一笑。

“取，故人命。”

音落，两人松开互相紧握的双手，从两面夹击。

场面，一度混乱。

人吃五谷杂粮，有七情六欲，再怎么修炼也不可能比得上天生地长、灵力纯粹的神。

狂妄点说话，真的和蝼蚁一般无异。

几个弹指间，沐清乐晗将修士尽扫。

最后，只剩了一个姓柳的，两股战战。

从一开始动手，乐晗就下了结界把红莲护得死死的，他这边又有沐清缠斗脱不开身，他连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都近乎是拱手送出去的。

真的是蠢极了。

红莲被护在结界里奄奄一息，乐晗给她输了一股子灵力续着命，却也是于事无补。

红莲的命运是注定的，从乐晗看见她被丢出来的那一刻就知道了。

乐晗可以感受到，红莲的元灵爆了。

红莲爆元灵发生了什么，乐晗不知道。

但乐晗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和那个姓柳的脱不了关系。

即使时至今日，乐晗也想不起来姓柳的到底叫什么。不过没关系，这世界上不会在有人记得他了，他有没有姓名都一个样。

死了都不入轮回的人，还要费劲巴力的记他的名字的。

连记个姓氏都觉得是浪费。

姓柳的不会想到这一点，他依旧是人间那个高高在上的柳仙首，他可能从一开始就不会想。怎么可能没人知道我的名字呢，我可是人间最强战力、苍州境的仙首啊。

在他的认知里，没有被人看轻这种说法。

直到乐晗的出现。

姓柳的瘫坐在地上，像一滩烂泥。

他不挣扎了，也没有办法挣扎了。

他的四肢经脉被沐清给废了，一身修为尽毁。

姓柳的看着沐清说：“六年前，原来是……阁下在酒楼里啊。”他受伤严重，说话断断续续的，“我苦修了……六年，还是赶不上……阁下啊。”

他好像很痛苦，痛苦于命运这样的折磨于他。不管他怎么努力，还是赶不上沐清和乐晗，一辈子都不配与他们这样的人物相提并论。

他不甘啊。

姓柳的大笑起来，那笑声比地狱里的恶鬼还要瘆人，“哈哈哈，哈哈哈，那又怎么样，你杀不了我，你不能杀我，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