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清把大的小的都安顿好，又反复下了好几重结界，确保万无一失之后，才守在乐晗床边调息起来。

沐清给了乐晗一半的灵力，他自己虽未受伤，也是有损耗要好好调息一番的。

苍州境一个晴朗的白天，街头巷尾多了一个声称自己是仙人的疯子，西南漏屋里一天没有人进出。

不过，这和大多数人的生活都不相关罢了。

柳家倒了，太阳照样升，日子照常过。

小乐晗一觉醒来已是傍晚时分，她揉揉眼，从大床上坐起来。稍一偏头，窗外的夕阳余晖慷慨的照耀在她身上。阳光最是神奇，总能把人的骨头架子都照懒了。

小乐晗打了个哈欠，在这么温暖的余晖里，抱着被子在床上打起滚来，好不惬意。

忽然，清风带着一股子香甜从余晖里挤进来，轻而易举的占据了笑乐晗小小的心思。

是饭香！

小乐晗揉了揉自己饿扁了的肚子，一边心疼着自己的小肉肉，一边抱起自己的那盆多肉往外走。

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热气腾腾，笑语盈盈。

风神沐清在厨房里忙活着，几个转身就做出了一桌满汉全席。

比赵府那次，有过之而无不及。

“哇哦！”小乐晗惊呼一声，掂着脚就把小爪子伸向了一碟子凉拌藕丝。

胖乎乎的小手还没来得及够到盘边，小小的身子就被抱起安安稳稳的放在了凳子上，还在她手里塞了一双筷子。

沐清摸了摸小孩的头，温柔的说：“吃吧，小馋猫。”

小乐晗开心的“喵”了一声，随即大快朵颐。

沐清看小乐晗吃的开心，也心满意足的笑了笑，转身进屋准备把大乐晗也弄醒。

夕阳余晖已经很黯淡了，月亮早就悄悄的爬上了枝头。

乐晗还没有醒。

她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纤长的羽睫随着呼吸上下颤抖。苍白的小脸上，眉心的那朵红莲那样明显，更为她增添了几分无法言明的美艳。

“真美。”沐清想。从相遇的第一面起就知道她漂亮，但经此一役再看她，只觉更美，远胜往昔。

室内很安静，沐清的手慢慢抚摸上乐晗的脸。

这种时候，实在太容易让人瞎想了。

沐清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思绪不受控制的混乱起来。

从看见小乐晗起就一直存在的疑惑，此刻清晰起来。

小乐晗和乐晗长的像，很像，但沐清却还是以为，小乐晗长大不该是乐晗这个样子。

小乐晗虽小，但却是粉雕玉琢，一身灵气，不用怀疑，她长大之后定是倾国倾城。

事实也是如此，乐晗的回忆里，长大之后的她，一瞥一笑都是最美的风华。

可能就是因为她太美了，美到世间根本找不出能与她媲美的人物，才会让人从心底升起一股不真实的感觉。小乐晗就像是不可侵犯的存在，任何在她旁边都只会自惭形秽。仿佛这种人本来就该只存在于天上，而不应该出现在人间一样。她的身上，没有烟火气，没有人气。又不是死物，谁也说不清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沐清也是如此。

可是现在躺在床上的新神乐晗呢？不能说乐晗不美，就是和小乐晗比起来，甚至是和回忆里的那个女孩儿比起来，乐晗身上有更多烟火气，比她们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乐晗有那种让人过目不忘的美艳，但是却没有那种不可侵犯的疏离。甚至可以说是，平易近人。

沐清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感觉，明明就是一个人啊，为什么会呈现出两种不同的感觉。

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所以然。

沐清最后只能把原因归结于乐晗活的太长了，不管是小乐晗还是十六岁的女孩儿，她们都是八百年前的人了。八百年星移斗转，沧海桑田，发生了太多事，没准乐晗看得多见的多慢慢就转了性子呢。

这都是说不准的事。

但即便如此，乐晗身上还是有许多疑问没有解开。

她为什么会出生在北冥大荒那样的荒芜之地？

她为什么为神十六年却近乎堕魔？

她为什么失了五感？

一直时不时出现的疯子到底是什么？

她到底是什么神为什么能感知多种灵力？

她的眼中为什么会有世间万物？

还有，那个神经病到底是什么人？

这些问题像一个无底的深渊，一个连一个，一个接一个，把乐晗罩在深不可见的渊底，无风无光，无声无息。

沐清实在才疏学浅，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焦急的站在深渊边上，无助的看着。

沐清无声的叹口气，握紧了乐晗的手。

乐晗还没有转醒的痕迹，她太累了，想好好休息一下，什么都不管。

不管那些厮杀和疯狂，不管那些病痛和分别，不管那些欢笑和喜乐，不管那些情爱和风月。

什么都不管，就让我什么都不知道，就让我无知的睡一觉吧。

我等这一天已经八百年了。

八百一十七年了啊……

求求你们，让我睡吧……

让我睡吧……

这一觉，三天三夜。

第四天，黎明破晓，天光乍现，，一双眼睛缓缓睁开，从浑浊到明亮，聚焦的瞳孔静默无言的打量着头顶的床帐。

乐晗，醒了。

她呆滞了好久，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头上的床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又或许什么都没想。

直到小乐晗的重量猛然压上身，乐晗才渐渐回了神。

“大姐姐你终于醒了。”小乐晗开心的喊道，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对上那双和她极像的眼睛。

乐晗笑着，抬手抱住了小乐晗。从床上跌下去可是好疼的。

沐清疾步而来，堂堂风神大人估计平生第一次走路带这么大风吧。

沐清走到床边，握住乐晗的手，千言万语都堵在心口，这三天三夜实在是太煎熬了。

明明没有受伤，但人就是不醒；明明心跳尚在，但人就是好似垂危。

束手无策，真的是太煎熬了。

沐清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紧紧的握着乐晗的手。

乐晗也紧紧握着沐清的手，笑着说一句：“醒了，没事了。”

这一句“没事了”，仿佛要将八百年的恩怨和伤痛全部一笔带过。

可，哪有那么简单啊。

沐清不清楚，乐晗自己可是清楚的很。

怀里的小麻雀还在喋喋不休的噼里啪啦的讲着好多东西。乐晗只能见缝插针的和沐清说了一句：“想吃饭了。”

沐清连忙出去给乐晗准备吃食。

小乐晗赖在乐晗身上，小嘴叭叭的说着好些东西。

其实就是这三天三夜的琐事罢了，比如沐清昨天做了什么好吃的啊，哪只灵猴上树又摔下来了啊之类的。

乐晗难得没有厌烦，一桩桩一件件的听着。

小乐晗说累了，终于停下休息的时候，乐晗问她：“你的红莲呢？”

小乐晗说那天红莲被摔了一下，然后她比较厉害就把红莲修好了，但红莲还是需要多休息，小乐晗就把她放到院子里晒太阳去了。

“还活着是吗，真好。”乐晗低声说了一句，手抚摸上自己眉心的红莲，喃喃道：“这个时空，你还活着，真好。”

抬头对上小乐晗一双不解的眸子，无奈的笑笑开始打起哈哈来。

窗外渐渐飘进来熟悉的饭香，乐晗虽然闻不到，但也是满心欢喜的和小乐晗一起揉了揉饿扁了的小肚子出屋等待投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