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治被贬到绍兴已两个多月。
这两个来月他没睡过一天的安心觉,特别是岳飞罢职奉祠的消息传来后,他就更加焦虑起来。
叶治知道赵构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的要办岳飞,赵构把叶治弄到绍兴来,就是怕他这个刺头在朝中碍手碍脚,坏了自己的大事。
叶治每天都在盼着新消息,却又更怕听到坏消息。
“叶大人,叶大人。”
“何事?”
“大人,门外有个叫陈立行的求见。”
“快,快请他进来。不,我自己去。”
离开临安的时候,叶治特别跟陈立行特别叮嘱过,有什么要紧的事情特别是事关岳府的,一定要第一时间告知自己,这样想来应该是岳飞出事了。
焦急的叶治赶到了衙门口,只见陈立行正一脸不安的来回踱步。
“师兄,你怎么来啦。”
“阿治,出大事了。”陈立行刚想说,看了一眼门口的衙役又硬生生止住了。
“师兄快说,无妨。”
“岳相公和岳云官人都被抓进大理寺天牢了。”
“什么!”
最怕来的还是来了,叶治突然感到了一丝眩晕,他勉强定了定心神,对身边的衙役吩咐道:“阿大,你速速去备几匹快马,要快!”
“是,大人。”看到叶治一脸急色,阿大不敢怠慢,急忙朝马厩跑去。
“大人,怎么啦?”说话间,听到动静的夏侯镜也赶了过来。
“夏侯,事情紧急,我们即刻返回临安。”
在路上,叶治才得知岳飞下狱已有八九日光景。
陈立行没有什么灵通的消息来源,直到今日才听到风声,所以心急火燎地赶到绍兴给叶治送信。
一行三人从嘉会门进城时已是傍晚,一轮如丹的落日挂在凤凰山头,万丈余晖将大内映照的熠熠生辉。
“师兄,你跑了一天了,先回家歇息,我直接去求见陛下。”叶治吩咐了一句,就直接朝着丽正门驰去。
……
“什么人!速速下马止步!”
丽正门上的禁卫看到两匹快马不要命似的朝这边闯来,急忙搭弓亮箭大声喝止。
“吁……。”
叶治硬生生地止住马势,翻身下马,将自己的腰牌朝门楼上一亮,大声喊道:“绍兴府通判叶治有十万火急求见陛下!”
“噌噌噌……”
眨眼功夫,一大帮子禁卫军就将叶治和夏侯镜两个不速之客团团围在了中间。
“来者何人,天子脚下岂是尔等放肆之所。”禁卫中排出一员将领,对着叶治和夏侯镜呵斥道。
叶治一看是个禁卫统领,连忙告罪道:“这位将军,我是绍兴府通判叶治,这是我的官牌,我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禀告陛下,烦请将军通禀一声。”
禁卫统领盯了叶治一会儿,说道:“咦,真是叶大人。”
“将军是?”叶治细细看了几眼统领,感觉有点面熟。
“叶大人不记得我也是正常,我叫郭毅,曾在高邮呼延将军麾下效力,见过叶大人几面。”
“原来是郭将军,看我这记性,恕罪恕罪。郭将军,我有要事禀告陛下,能否烦劳你通禀一声。”
“叶大人请到东便门稍待。”
郭毅是皇城司的一名普通将领,只负责皇城的戌守,大内他还进不去。他只能拿着叶治的官牌到大内南门报给殿前司的班直,由殿前司的人往上报告。
叶治在东便门外整整等了大半个时辰,城楼上已挑起了长灯,薄暮已经将落日的余晖完全逼到了黑暗里。
“吱呀……”
焦急的等待中,东便门总算打开了一条缝,一个内侍模样的人提着灯,照着另一个内侍模样的人朝叶治走了过来。
“嗯,邝公公,您怎么来了?”
邝珣有些无奈地叶治笑了笑,说道:“叶大人,回去吧。”
“这……。”
邝珣朝身边的小太监摆了摆手,小太监识趣远远地避到了一边,夏侯镜见状,也默默地退到了薄暮里。
“治哥儿,有些事情还是不要掺和了。”邝珣苦口婆心地劝道:“你还有大好前程,莫要耽误了。”
邝珣与叶治是老相识,叶治对邝珣一直孝敬有加,而邝珣对叶治也很欣赏,所以对他也颇为关照。
邝珣每日跟在赵构身边,对赵构的心思自然一清二楚,特别是在这件事情上,叶治已经惹得赵构很不高兴,不能再去挑战他的底线和耐心。
“可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岳太尉遭受不白之冤。”叶治愤愤不平地说道:“公公你也知道岳太尉……”
叶治话还没完全说出口,就被邝珣制止住了。
他略微压低了声音对叶治说:“治哥儿,你就听我一句劝吧,天威难测。陛下让我告诉你,早点回会稽去,莫要擅离职守。”
叶治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愣在了那里。
见叶治失魂落魄的样子,邝珣虽然同情,却也无奈,最后叮嘱道:“治哥儿,听我一句话,莫要拿自己前程开玩笑,快回吧。”
……
大理寺在临安城北,与仁和县衙紧挨着,威严高额的三大重院落不仅让人觉得神秘,而且无比压抑。
朝北开的朱漆大门,有如一张巨大的兽嘴正对着御街,从面前经过的行人车马无不是步履匆匆,生怕一不小心就被吞了进去。
御史中丞何铸最近心思很重。
张宪被张俊押到临安,投进了大理寺天牢。
没过几天,事主之一的岳云也被逮了进来。
之后赵构下旨,将在庐山守孝的岳飞宣押回朝,也投进了大理寺天牢之中。
好嘛,三个曾经叱咤风云的男人一窝进了大理寺。
既然案子进了大理寺,就得好好地办。
岳飞这么高的级别,谋反这样通天的案子,除了台谏的扛把子,还能由谁来主审?
所以也难怪何铸心思重,压力大啊。
除了何铸这个赵构钦定的主审官,陪他一起审案的还有大理卿周三畏。
按理说何铸是秦桧一党,管他是非黑白,只要把罪名坐实,办成铁案就行,可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
何铸领了差事后就觉得压力山大,他虽然跟着万俟卨弹劾了岳飞,但不代表他就是个颠倒黑白、是非不分的坏银。
他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原则、很有正义感滴,并暗暗下决心,一定要排除干扰,公平公正地审理岳飞的案子,既不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尽管已经入夜,但大理寺还没散班,里里外外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和不安。
今晚是何铸和周三畏第一次审讯岳飞。
在这之前,何铸和周三畏已经审过张宪和岳云好几次,但不管如何用刑,却愣是没审出半点有用的东西来。
大理寺都堂已经摆好了大阵势,何铸一脸严肃地端坐在公正严明的牌匾之下,大理寺卿周三畏坐在左侧,堂下左右各坐着负责记录的主簿,大堂两侧分别站着差役。
岳飞一身囚服,不过身上没有锁镣,也没有什么伤痕,看来何铸还没有给岳飞用刑。
岳飞笔直地站在都堂之上,就如同他的那杆沥泉神枪一样挺拔,身上的那股浩然正气,让堂上所有人都难有直视的勇气。
“岳飞,你奋起于列校,年逾三十即开府建节,陛下待你父子恩重如山,你们怎么敢犯下如此滔天大罪。”
何铸质问的义正辞严,可心里怎么都觉得有些发虚。
“哼,”岳飞冷笑道:“我岳飞对陛下忠心耿耿,皇天后土,可表此心!”
“忠心耿耿?哼。既然忠心,那你给张宪的密信又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你所说的密信是什么,我岳飞行得正坐得端,从没有做过什么有负于陛下的事。”
“不知道密信?哼哼,那张宪的供状,王俊的告首,你作何解释?我劝你从实招来,莫要自误!”何铸拉下了老脸,严厉警告道:“如若不然,在这大理寺可不管你是何人!”
“哈哈哈哈……”
岳飞的笑声响彻了都堂,差役们一脸紧张,死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何大人,难道你不知道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之说吗,屈打成招、颠倒黑白的事情还少吗。张宪的供状,你去看看张宪的模样自然清楚。王俊的告首,有本事就让这个小人来和我当面对质!”
“你!”何铸被岳飞怼得一时语塞。
“你口口声声问我密信是怎么回事,何大人,可否把密信取来一观,我也好奇地很,到底密信说了什么。”
“哼,密信早就让张宪给烧了。”周三畏嚷道:“不过你别以为密信烧了就死无对证,张宪的供词,还有王俊、傅选都能证明你岳飞干的好事。”
“哈哈哈哈,凭几个宵小之徒的不实之词和屈打成招,就想定我谋反的罪名,你们何以堵天下悠悠之口。人在做,天在看,清者自清,我岳飞问心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