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一大朝会,适逢日食,云阴不见。
世界重新陷入了黑暗,大庆殿内,小黄门在紧张地点烛掌灯,所有人的心思都被突如其来的日食给搅乱了。
秦桧却是满心欢喜,日食乃大不吉,主阴侵阳,也主蒙蔽之象,正好以此发难,真是天助我也。
秦桧看了一眼罗汝楫,老罗会意,又重重地看向了李文会和詹大方。
这两人都是言官,罗汝楫的得力干将,得了罗汝楫的吩咐,早就做好了准备今日发难。
老天爷好像知道他们心思似的,正好来了个天狗吃日,嘿嘿,万俟卨注定要倒血霉。
“陛下!”
小黄门刚点好灯烛,李文会就冲了出来,禀道:“微臣有本要奏。”
早已等得有些不耐的赵构终于等来了戏肉,不免精神一振,问道:“有何事要奏啊?”
“陛下。”李文会稍稍理了下思路,道:“今日突现日食,此乃上天警示,陛下不可不察。”
赵构心有戚戚道:“朕自当慎处内省。”
日食被视作对君王的警告,不管是不是真有事,一副洗心革面重新做王的姿态总是要有的。
“非也。”
李文会显然不认同赵构的表态,他款款而道:“陛下圣明仁德,堪比尧舜。”
这一记马屁让久经考验的赵构都露出了惭愧的表情。
李文会继续道:“今日上天警示,非人主不贤之兆。”
听李大仙这么一算,赵构也讶异地问道:“哦?那是何兆?”
“此乃蒙蔽之兆。”
“蒙蔽之兆?”赵构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睛,心中却在喝彩,干得漂亮!
“陛下,朝中有奸邪瞒上欺下,乱我朝纲。”
“什么?!”
这么严重吗,赵构大惊,他一副打死也不信的表情道:“朝中诸位臣工皆忠心耿耿,何来欺瞒奸邪一说啊,爱卿莫要危言耸听。”
“陛下。”李文会一脸肯定的样子,“非是臣危言耸听,而是朝中确实有人行奸邪之事。”
“爱卿所言,朕是不信的。”赵构问道:“爱卿既然言之凿凿,那奸邪是谁?”
“陛下,”李文会一脸愤怒,指着万俟卨,义正辞严地喝道:“此人就是参知政事万俟卨!”
啥?!
万俟卨一听,傻眼了,他阴毒地盯着李文会,喝道:“李文会,你不要血口喷人!”
自从和秦桧闹掰之后,万俟卨就有了被人弹劾的心理准备,可他万万没想到暴风雨来得如此猛烈,居然把他和日食之兆生生联系在一起。
麻蛋,帽子太大,他那小脑瓜子哪儿顶得住啊。
赵构有点不快地看向了李文会,一副饭不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的表情,眼睛里却是满满的鼓励。
秒懂!
“陛下。”李文会像是打了鸡血,将音量提高了整整一倍,亢声道:“微臣要弹劾万俟卨,他结党营私,瞒上欺下,离间君臣,乱我朝纲!”
李文会的声音如同滚雷,不仅震得大庆殿里嗡嗡作响,更是震的所有人几乎惊掉了下巴。
这是啥情况?
脑子灵清的偷偷看了一眼气定神闲的秦桧,麻蛋,原来是神仙打架,赶紧躲远点。
“李文会,你,你,你……”万俟卨又气又急,“你造谣,你,你,你血口喷人。”
“李文会。”赵构有些“生气”了,质问道:“离间君臣,未免太危言耸听了吧。”
赵构给划出了重点,李文会自当好好答题,他一副痛心疾首地说道:“陛下,您被万俟卨给蒙蔽啦。”
“陛下可还记得殿中侍御史叶治?”李文会终于提到了这个禁忌的名字。
“叶治!反贼!”
赵构龙颜震怒,眼睛一瞪道:“李文会,你为何提这个反贼的名字。”
“陛下。”李文会扑通地跪了下来,极度悲愤地指着一脸石化的万俟卨道:“叶治是被他陷害的!”
李文会的一句话有如九天劫雷,炸得所有人外焦里嫩。
啥情况?
神仙打架都动刀子了?
“陛下。”
凌乱无比的万俟卨怨毒地盯了一眼秦桧,扑通地跪了下来,哭诉道:“陛下,老臣冤枉,为老臣做主啊。”
“哼哼,冤枉。”
李文会冷笑道:“陛下,微臣昨日收到匿名信,才知道当年叶治案的真相。陛下,还有列为臣工都被他给蒙蔽了。”
“啊!”赵构大惊失色,追问道:“怎么会?到底是怎么回事?”
万俟卨死死地盯着秦桧,他不明白为什么秦桧敢把这件事给捅出来,这是要和自己同归于尽?
为了扳倒自己至于下手这么狠吗,难道他有恃无恐?!
“陛下,当年凤州知州黄成蹊是万俟卨同乡,更是万俟卨党羽,黄成蹊在凤州贪赃枉法无恶不作,弹劾不断,却被万俟卨一一压下。万俟卨与叶治有隙,当年叶治贬官凤州后,万俟卨欲致其余死地,阴令黄成蹊加害叶治。不料黄成蹊事机败露,反而自食恶果。万俟卨又炮制叶治冤狱,诬陷他在凤州做阴私不法事被黄成蹊知晓,故而泄愤杀人。使得叶治遭受不白之冤,最终让其远走域外。年初,叶治被押解回京,万俟卨又指使党羽,将叶治屈打成招,欲杀之而后快。幸上天怜悯,有忠直之士解救,这才使得叶治死里逃生。但因万俟卨蒙蔽,叶治至今仍远窜域外,让人痛惜啊。”
“什么?!”
赵构震惊地几乎从御座上跳了起来,他微微颤抖的手指着万俟卨,半天说不出话来。
“陛下息怒。”
一直冷眼做壁上观的秦桧终于开了腔,劝道:“此事也不可听信李文会一面之词,微臣相信万大人的为人,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之处。”
“秦桧!”
到了这个份上,万俟卨也豁出去了,他厉声道:“你别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你以为你能脱得了干系!”
此话一出,满殿皆寂!
黑料爆的有点猛啊,这是不打算过年了?
“陛下!”
殿中侍御史詹大方快速出班,愤恨道:“事到如今,万俟卨不仅不幡然悔悟,反而胡乱攀咬,置朝廷法度于何处,真是罪不容诛。”
好,好得很,准备杀人灭口了这是。
“万俟卨。”
赵构龙颜大怒,呵斥道:“秦相好心为你说话,你却胡乱攀咬,真真让朕寒心。来人呐,押下去,好好审问,朕要还天下人一个公道。”
万俟卨算是彻底明白了,这哪里是秦桧要扳倒他,是赵构和秦桧合起伙来要坑死他啊。
“陛下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关押在大理寺的万俟卨也享受到三司会审的待遇,很快,万俟卨便老老实实的在供状签字画押。
十二月初五,诏书下,历数万俟卨七大罪,着褫夺一切官职,籍没家产,流配吉阳军(海南)。
另有同党权刑部侍郎周三畏以下十余人,皆罢黜。
这也算是这笔生意的添头,要不然就光溜溜的万俟卨一个,怕还差点意思。
十二月初六,诏书下,叶治平反,以功升任川陕宣抚副使,赐爵开国县公,食邑二百户。
扬武翊运功臣、太傅、横海、武宁、安化军节度使、醴泉观使、咸安郡王韩世忠官复原职,除枢密使,赐钱帛两千匹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