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和赌博一样,本身就是一场冒险的游戏。
这不是种彦崮冲动下的决定,而是权衡形势利弊后的慎重抉择。
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万一赵构选择突围,那十几个城门几百种选择,到时候还真不一定能拦住他。
见种彦崮下了决心,费通、程喜等人不由大喜。
“既然今晚动手,那得抓紧筹划准备。费通,你叫人去把窦保叫来。”
窦保是种彦崮的炮营统领,打得一手好炮,当年在清远军城干任得敬的时候就生猛的狠。
突袭大内,从嘉惠门和丽正门突进是不二之选。
临安乃行在,城门坚固,非一般城池可比。能不能快刀斩乱麻,迅速控制大内,炮营是关键。
只要炮营能迅速炸毁城门,为大军扫清道路,突袭行动就算成功了一半。
“种帅。”
“嗯,来。”种彦崮把窦保招到了城图前,指着嘉惠门和丽正门,径直问道:“把这两座城门毁了要多久?”
窦保眼睛一亮,思索了片刻,应道:“只要炮队能顺利过护城河,两座城门,一刻钟即可拿下。”
临安护城河约三丈来宽,炮营要是过不了河,即便炸毁嘉惠门也是然并卵。
“现在赶制车桥来得及吗?”
“来得及。”赵云回答道:“这山里多笔直的巨木,取材便利,寅时之前一定能赶制好车桥。”
“种帅,无需赶制车桥。”
“哦?为何?”
“呵呵,您忘了咱们有神兵利器在手了吗。”窦保笑着解释道:“只要炸掉城头上的绞盘绞索,不就有现成的吊桥了吗,何须如此麻烦。”
“哈哈,是极,看我都犯糊涂了。”
“哈哈哈”
“窦保,那城门就交给你了。”种彦崮叮嘱道:“虽然咱们主攻嘉惠门,其他城门也不可出现错漏。”
“种帅放心,嘉惠门这边有四个炮队足够了,每个城门匀两门炮来,不打紧。”
“好,你去安排吧,不过动静小点,被让城内察觉。”
“省的了,等夜深后再挪窝,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突破嘉惠门后,费通和程喜各领一军。”种彦崮在城图上比划道:“费通待炮营炸毁丽正门后迅速攻占城墙,程喜率军围堵大内各门,特别是和宁门和东华门一带,离雄七营和雄八营近,务必要小心应付殿司人马。”
“是。”
“种帅,攻下丽正门后,是不是径直杀进宫去?”
种彦崮沉思了片刻,否定道:“不,咱们还是围而不攻。”
“这是为何?”费通有些费解地问道:“破了城,为何不一鼓作气?”
“有些事,最后还得阿治拿主意。”
秒懂!
叶治和赵构的恩恩怨怨,都够瓦肆里说书的说上三天三夜,他俩之间不是一刀给痛快这么简单。
这场大戏到了最华丽的篇章,聚光灯当然要打在主角身上,现在主角还在路上,怎么能提前落幕呢?
赵构的案头前挂着临安城图。
好多年没仔细看过这图,如今挂在眼前,却是不胜唏嘘。
“陛下。”
杨沂中不在,赵密担起了临安城的整个防务,他小心翼翼地指着城图禀告道:“大内由三衙守卫,各城门由皇城司及各厢铺兵戌守,城内九厢共征调青壮八万余人。”
“城内存粮如何?”
“启禀陛下。”梁汝嘉禀告道:“城内存粮百万石,可供半年支用。”
“半年,勤王诏可已送出城?”
“陛下放心,信使已密潜出城,旬日之内必有佳音。”
“赵将军,围城军马究竟有几何,有没有查清楚?”
“陛下,赵相,据查探,围城的兵马并不多,大概五六万之众,其重兵在南,北面各门围堵兵马只千数,不过皆是精骑,且火器甚多。”
“若护卫陛下出城,可有把握?”
“陛下,”赵密听赵鼎这话风是想要突围,急忙躬身禀道:“旷野利骑不利于步,虽说敌军人数不众,但皆是精骑,我若出城,已失地利。且敌军日夜监视,我若有动,必为所知,天时又不在我,陛下三思。”
赵密这么一分析,赵构也觉得突围不是很靠谱。
假如是个把人偷偷摸摸的,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漏出去。可赵构不是那普通的个把人,是天子,即使逃跑也是身娇体贵的九五之尊,决不能弱了阵仗。这么大的目标就像一群小肥羊,不被狼群咬得死死的,那才是咄咄怪事。
出城就是羊入虎口,那还不如躲在城里安全些。
可要取得临安保卫战的最终胜利,赵构他们显然又缺乏信心,现在的形势都已经这么危急了,万一那逆贼的大军再杀到,岂不等于是坐以待毙,一丁点机会都没有?
赵构觉得自己是陷入了一个死局,想走走不了,想守怕是又守不住。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被拉回到了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他的老头老哥也是被堵在了城里,也是眼下这副尴尬的境地,结局呢?
一个字:惨!
唉,要是早点南巡就好了,如今想来,江心屿上的白月光是这么的宝贵。
“固守行在,朕当与贼周旋到底!”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撑到底。
正所谓输人不输阵,特别是在一般小弟面前,做大哥的绝对不能弱了气势。
又所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既然没活路,那就死磕到底,拼了身上二两肉,也不能让你好过!
开完碰头会,赵眘、赵鼎、梁汝嘉几人在赵密的陪同下上了南城墙。
嘉惠门外营帐连亘,一队队精骑不断的来回巡弋,一门门火炮活脱脱像噬人的凶兽堵在了眼前,让人看了心慌慌心凉凉。
钱塘江就在一里开外,此刻却是如此的触不可及。
现在的临安城就像个聋子、瞎子,外面的事情一丁点都不知道。
赵鼎望着滚滚而去的江水,不禁响起了在建康的老搭档张浚,还有前往汴京死谏的薛弼。
覆巢之下无完卵,他赵鼎能否挽狂澜于既倒,挽大厦于将倾呢。
赵鼎摇了摇头,尽人事听天命吧。
“赵将军。”
“殿下。”
“南城大内各紧要处还需加派人手,多被守城器具。”赵眘吩咐道:“特别是山一带,草木茂密,更不能懈怠,莫让敌有可趁之机。”
“遵令。”
“将作监那边如何?”
“殿下,将作监正日夜赶制炮车、床子弩、神臂弩和火器。”
“我听闻敌军火器有毁天灭地之威,缘何我朝之火器却无此威力?”赵眘不解道:“莫非是敌军胡乱吹嘘。”
这也是包括赵鼎在内很多人的共同疑问,同样是带火的药,药劲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殿下有所不知,敌军火器却是威力无俦,远非我朝火器可比。至于其中缘由,据将作监推测,最大可能是他们在火药里加了其他的东西。”
“加了其他东西?是何物?”
“这就不知道了,我朝手中无敌军火器,其中秘方配属难以得知。”
原来是加了料,难怪药劲大。
“敌军火器凌厉,可有何应对之法?”
赵密微微摇了摇头,道:“暂无良法,只能以火攻火。”
“何为以火攻火?”
“敌军火器名天雷炮,又叫火炮,以粗大铁管发射药丸。我军无法炼制大铁管,则以炮车待之,以炮车发射震天雷,其理类于火炮,故称以火攻火。”
赵眘点了点头,炮车和火炮想比,糙是糙了点,但好歹也是火器。
你有火,我也有火,想想底气就稍微足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