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坦诚答道:“对啊,那天晚上我去了隔壁的小破屋,快速雕刻出这个木偶,涂上染料,暗中施术控制它吓唬你。你出了好多汗,身体里留了点残毒,不过经此一吓,你不出汗的毛病已经痊愈,我给你喂了几次药,残毒都从汗水中排出来了。”
萧崇赞叹不已,这少年修为高深,医术高绝,懂得毒蛊之术,雕刻技艺绘画技艺都不错,乃是罕见的奇才。问道:“你这么厉害,哪一门哪一派的?”
少年瞄他一眼,那神情,分明是在看一个大傻子。
萧崇醒悟过来,轻轻一拍自己的脸,道:“玉芷宫弟子。”
少年似有深仇大恨一般,咬牙切齿道:“对,玉芷宫弟子。”
确定了身份,萧崇恨不得为少年鞠一把热乎咸涩的辛酸泪。
众所周知,玉芷宫以女子为尊,连带着女弟子都高人一等。男弟子就像被后娘冷落的可怜虫,干的大都是跑腿打杂的差事。
即使聪明绝顶修得一身惊天地泣鬼神的灵术,待遇也只是稍稍改善一下,后娘仍在,做不了主的亲爹已回家的差别。
殷怀世以男儿身登上宫主之位后,男弟子的地位稍稍有所提升,不过是稍稍而已。
玉芷宫依然是阴盛阳衰的局面,一些有地位的长老,都是女子,那些长老遵照惯例,都注重对女弟子的培养。
无论老的少的,一个个嚣张跋扈的不得了,尤其是殷家的女子,地位更是尊崇,视男儿如草芥。据说殷家的少主殷念君眼高于顶、性情暴戾、阴晴不定、面目可憎,视自己的父兄如无物,常常手拿铜棍打骂宫中的男弟子,是令天下男儿谈之色变的母夜叉。
萧崇的爹娘曾谆谆叮嘱:“儿啊,千万别喜欢上玉芷宫的母老虎,特别是殷家的母老虎,否则婚后天天跪搓板儿。”
萧崇对毫无教养的女子敬而远之,豪气干云地回道:“天涯何处无芳草,美貌媳妇很好找,玉芷宫乃罗刹窟,媳妇白给都不要。”
他父亲萧盛安好生欣慰,竖起大拇指赞道:“好诗,好诗!最合为父心意。”
玉芷宫的女子有多厉害多嚣张,由此可见一斑,端的是人人避之如蛇蝎。
萧崇认为,这少年头脑灵活,修为极好,脾气冲,口无遮拦,在母老虎横行无忌的玉芷宫,注定是个被打压欺凌的角色。
正因为被打压被欺凌,少年手头拮据,天天穿的像个叫花子,可惜了那张可爱的小包子脸。
他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可以找父亲出面,让你改投通天城门下。”
少年“嗤”的一声笑起来,道:“异想天开。”
改投他派,乃是大忌。通天城和玉芷宫有着不大不小的恩怨,一向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态度。
此事难度之大,犹如登天。
萧崇真诚地道:“待我跟父亲言明,你于我有救命之恩,他一定会帮你的。”
少年笑着摇头,道:“算了,我可不想给你父亲惹麻烦。”
“麻烦是有一点,”萧崇沉吟片刻,道:“听闻殷宫主性情和顺,慈祥可亲,麻烦在他女儿殷念君身上。我会陪着父亲一起去玉芷宫,绝对不会让那个臭丫头为难你。”
少年的目光闪了几闪,似笑非笑,道:“殷念君臭名远扬啊,你也相信那些传闻?”
殷家女子都以“暴戾专横”闻名于世,殷念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世人的形容中,她就是恶魔的化身。
一个人该有的优点,她一样没有,不该有的缺点,她一人占全。
但萧崇自然不会轻易相信一些不好的传闻。
关键在于通天城掌握着各大家族的信息,殷念君的很多恶行恶事,都是经过搜集情报者认真核实过的。
萧崇更相信搜集情报者的办事能力,每次看到关于殷念君的情报都觉得污了眼睛,听到关于她的传闻便觉得污了耳朵,从未见过其人,厌恶感已是满满。
外出历练之前,都会默默祈祷片刻,千万不要遇到罗刹鬼和玉芷宫的殷少主。
他道:“天下谁人不知殷少主,名声坏的不能再坏,我简直想象不到,天底下会有如此恶劣的女子。”
少年:“嗯?恶劣?”
萧崇道:“瞧不起修为低微的父亲和哥哥,大庭广众之下羞辱他们,我听说她有一次直接把殷旭打的骨折。”
少年的眼皮轻轻跳了几下,道:“嗯?她打自己的亲哥哥?”
萧崇道:“殷旭阻止她打骂宫中男弟子,她就对自己的哥哥发了火,对了,殷念君有没有打过你?”
少年笑的更为怪异,道:“我被她害的不轻啊。”
“死丫头。”萧崇气愤地骂了一句,道:“我一定会带你去通天城,我们是一辈子的朋友,万事有我护着你。”
少年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道:“你是萧家三公子,从小就有一堆人围着你转,你缺什么也不会缺朋友,少拿我取笑。”
“我对天发誓,没有一点取笑你的心思。”萧崇一腔赤诚,绝无谎言,道:“实话跟你说吧,跟我一起喝酒聊天的同龄人是不少,但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从前有几个,已经分道扬镳了。”
少年不解:“为什么,我觉得你应该是到哪里都有一大群朋友的人啊,你性格好,为人很幽默,应该很受欢迎的。”
萧崇被夸的眉开眼笑,道:“朋友贵在知心,道不同,就各奔东西呗。”
他在家人的呵护宠爱下快快乐乐地长大,从前只觉得幸福,随着年龄渐长,逐渐感到了孤独。
有家人疼爱,和有知心朋友,完全是两种感觉。
少年合他的眼缘,经此一劫,情谊加深,他特别希望有个真正知心的好友,一块吃,一块玩儿,一块降妖除祟惩恶扬善。
少年道:“我脾气不好,你总有一天会后悔。”
“你何止是脾气不好,简直太差劲了,动不动就摔东西。”萧崇实话实说,被少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既然想交朋友,就得坦诚待人,萧崇继续说实话:“就这样,你特别喜欢把一双眼睛瞪得溜圆,目射凶光,咬牙切齿,好像跟谁都有深仇大恨,要把人生吞活剥的吓人样子。”
少年咬牙切齿道:“既然如此,你滚吧。”
“坏脾气又上来了,”萧崇觉得少年好玩儿,忍不住乐,道:“你是活生生的人,是人就有缺点,这算什么事儿?看人得看优点。”
少年道:“我有什么优点?”
萧崇笑道:“善良。”
少年觉得他在敷衍自己,道:“天底下善良的人多了。”
萧崇郑重道:“你是真的善良,明知我的存在对你来说很危险,却始终不离不弃。想尽一切办法救我性命,你早言明,关键时刻会一针扎在我心口上,被我抱住……也不肯下杀手。单凭这一点,我萧崇一辈子承你的情。不管你今后遇到什么状况,我都会不离不弃。”
听到“不离不弃”四个字,少年想到的却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人的一张嘴,说好听的很容易,真遇到紧急状况,脚底抹油的占了多数。
夫妻都能各自飞,更何况是朋友,经不得一点风浪。
少年的心扉不是那么容易打开的,道:“日后再说吧,你我也许缘分浅薄,以后能不能再见都是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