豺妖作恶多端,死有余辜,可它却是在周琪杀妖灭口的目的下轻轻松松被夺走了一条小命。
萧崇侧头看着,越发感觉此事滑稽可笑。
周琪松了一口气,握着妹妹的手道:“没事了,姐姐带你回家,现在就走。”
但周琬却不放心,歹毒凶狠的目光看向殷茏。
她守宫砂已失,袖子被撸起之时,殷茏在一旁看的清清楚楚。
灭口就要灭个干干净净,她的脸抽搐起来,道:“姐,你再杀了这个臭小子,免得他四处传扬。”
农夫遇到蛇,东郭先生遇到狼,好心救人未必会有好报,殷茏有些恼怒,但敬重周琪是个爱护妹妹的好姐姐,看在她的面子上,把怒火压了下去。
反倒是萧崇,温雅柔和的一张脸登时寒气森森,目中杀气一闪而过,长剑抽出三寸。
他很少动怒,更不会轻易动杀心。
此时却想一剑劈了周琬。
殷茏听到抽剑的声音,立即向他摇头,道:“这里只有我一个外人。”
意在提醒萧崇,周氏家族与萧氏家族同气连枝,乃利益的共同体,不能因为打抱不平得罪自己人。
萧崇一想到父兄多年来为家族付出的心血,为团结众人付出的努力,只得咬了咬牙,按捺住怒火。
周琪当然也听到了抽剑之声,心里有些不痛快,轻轻拍了周琬一下,斥道:“别胡说,小兄弟刚才帮了我帮了你。”
周琬道:“当年乔玉的守宫砂还在,祖母一杯毒酒毒死了她。臭小子要是四处乱说我的守宫砂不在了,传到祖父祖母的耳朵里,他们肯定灌我十杯毒酒。”
这个缺心眼的东西。
口无遮拦,任何话都不经过大脑,不该嚷嚷的都嚷嚷出来。
萧崇一下子就明白了,周琪提起的那名女子,正是寒月庄的得意弟子。殷茏适才让他背过身去,是让周琪检查周琬胳膊上的守宫砂。检查的结果不妙,那证明未婚女子清白的殷红一点已经不在了。
最令萧崇感到惊心的,是乔玉的死。维护家族声誉是应该的,可也不能到了变态的地步,毒杀清白女子,这不是草菅人命吗。
从前对周家的些许敬重之意大打折扣,周老爷子老夫人的形象,变得狰狞扭曲起来。
周琪尴尬地瞄他一眼,道:“小兄弟给了我解决此事的办法,绝对不会乱说的,你也别瞎想了,快跟我走。”
说着使劲往出口处拽妹妹。
周琬死死地拖住她,鬼哭狼嚎道:“不行不行,我害怕。”
周琪急道:“若是没有小兄弟,我们不可能找到你,小兄弟于你有恩,咱们不能忘恩负义。”
周琬哭的更大声,理直气壮道:“谁让他多管闲事了,你们不来,我在这里生活的更好。豺妖把我当祖宗供着,是他带来的麻烦,不宰了他宰谁?”
帮忙救人的反而成了该死的,一番歪理讲的铿锵有力,殷茏越听越怒,冷笑道:“多谢周姐姐,让我明白了多管闲事的下场,日后你再有危险,我知道怎么救绝对会装作不知道,你我八竿子打不到一处的人,你疯了还是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周琬骂道:“你他爷爷的日后才有危险,当心老娘扯烂你的臭嘴,你个毫无教养的臭东西,活该被爹娘淹死的玩意儿……”
一些脏话丑话滔滔不绝冲口而出。
毫无教养的明明是她,周琪不由得替妹妹害臊,一张脸变成血红色,扬起手来要打,最终还是舍不得,手臂缓缓地垂了下去。
周琬骂够了,一口唾沫吐在殷茏脚边,道:“老娘饶你一次,没一口吐在你脸上。”
这一刻,萧崇觉得周琬比食人的豺妖更可恶,分明是个披着人皮的白眼狼,冷冷地道:“姓周的,我也知道了秘密,你是不是连我也想灭口啊?”
从前,不管人前人后,他好歹称呼她一声“周琬姐”,如今彻底厌恶这个女子,不客气地称呼她为“姓周的”。
森森寒意溢于言表。
周琬以穿着打扮取人,以为殷茏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杀了就杀了,没什么了不起。
萧崇身份尊贵,修为深厚,她有灭口的心,没有灭口的胆,道:“你不会乱说的,只要臭小子死了,我就彻底安全了。”
萧崇道:“我用性命保证殷茏不会乱说,你无需担心。”
周琬大声道:“万一他来威胁我和我姐怎么办?让我们低声下气地伺候他怎么办?他让老娘给他端洗脚水怎么办?”
她想的简单,周琪却恍然有种大梦初醒的感觉,看向殷茏的目光,带着重重疑虑和强烈的不安。
这种怀疑的目光,无疑是火上浇油,殷茏对周琪的几分敬意消失大半,道:“怎么,怕我拿捏住你的把柄,将来威胁你?你放一百个心,我从来没有这种想法,我也不会四处胡说八道。”
“怎么不会,嘴贱的人多着呢,杀了他杀了他。”周琬一向爱胡说八道造谣生事,以己度人,认为别人跟她一样。
萧崇勃然大怒,一剑鞘拍在周琬的肩膀上,斥道:“混账无耻。”
周琪呆住了。
萧崇性情温厚,不愿斥骂女人,更不会动手打女人。
适才骂也骂了,打也打了,他还是从前那个萧崇吗?
周琬疼的龇牙咧嘴,不管不顾骂起来:“你他娘的敢打老娘,你他爷爷的……”
还没骂完,忽然被萧崇冷冷的眼神吓住了,呆愣片刻,抱着姐姐的胳膊惨兮兮哭道:“我疼死了。”
周琪暗暗叹了口气,又心疼,又无奈,同时责怪萧崇做事不知轻重,哄道:“别哭别哭,萧三公子本是要打殷茏的,不小心打偏了。”
殷茏皱眉:“嗯?”
殷茏与周琬一前一后地站着,错开了一点,周琪灵机一动,顺势编了句瞎话。
“他骂我混账无耻,谁都敢欺负我,谁都敢踩一脚。”
周琬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哪里像被人用剑鞘拍了一下,倒像是饱受冤屈,被人乱棍打了一顿。
周琪心中酸痛,眼睛登时红了。
周庄主盼子心切,周夫人怀着第四胎之时,有位医师把脉言之凿凿地说是个儿子。夫妻二人乐不可支,左盼右盼,最后又得了个女儿。
美梦成空,两颗心由云端跌落泥泞,夫妻二人失望透顶,对这个女儿视而不见。
最恶劣的是她的祖父祖母,对最小的孙女是百般嫌弃,他们养的一只小黑狗,都比周琬的待遇好。
久而久之,周琬的性情变得异常敏感,对这个世界充满憎恨,认为除了大姐之外的人都把她看成一滩烂泥。
周琪将妹妹受的委屈都看在眼里,一心要补偿,百般纵容溺爱,一见她痛哭流涕,只想着如何将妹妹哄好,别的便顾不上了。
她揉着周琬的脸,柔声道:“不是骂你,他打的是殷茏,当然也是骂殷茏混账无耻,咱们从小一起长大,萧崇喊你一声四姐姐,怎么会打你骂你呢,琬儿乖,没人欺负你,咱不哭了啊。”
周琬果然信了,火气消了不少,道:“打偏了呀,行,老娘大度,不计较。”
周琪向萧崇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小声道:“她口无遮拦,你别在意啊。”
自始至终,没有向殷茏致歉的意思,仿佛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殷茏快被这对姐妹气炸了。
萧崇也看不顺眼,护短不能这样护,为了哄自己妹子拿别人来挡骂,这叫什么事儿?
他道:“周大小姐,我刚才打的就是……”
殷茏摁住他肩膀,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侧头看过去。
殷茏笑的有几分诡异,道:“你且出去看看附近有没有其他妖物吧。”
萧崇担心殷茏被一对姐妹欺负了,摇头道:“我不出去,我倒要看看一个人能过分到什么程度。”
殷茏抿了抿唇,拿出一颗软糖给他,道:“尝尝。”
萧崇乐了,一把将软糖扔进嘴里,嚼了几下,眼睛忽然瞪圆。
那颗糖看起来很美味的样子,像一颗红红的草莓,嚼起来味道却是怪怪的,口感也怪怪的,仿佛一团粘性极强的胶水,糊满了牙齿,张开嘴巴,一串五颜六色大小不一的泡泡自动喷了出去。
“呜呜呜……”萧崇拽着殷茏的袖子,含含糊糊道:“啥意思?”
一张口说话,几串五颜六色的泡泡“噗噗噗”喷了出去。
此时的殷茏,已怒到了极点,脸色白的吓人,目光如灼人的烈火,把萧崇推到一边。
周琪心中一凛,把周琬死死地护在身后,颤声道:“你想干什么?”
萧崇贴着一面墙壁,抿着嘴唇,偷偷乐了,心想:“老虎要发威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