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47章 惩罚(1)(1 / 1)芯蕊葶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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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大叔仿佛被人挖了心肝般惨叫起来,扑过去捡起满地的碎纸,想重新拼成原来的样子,忙的满头大汗却无济于事。

陈大叔红了眼睛,怒视着殷茏,仿佛面对着不共戴天的仇敌,嘶声道:“你干什么?”

殷茏不理不睬,一手弹出火焰,点燃了孩儿参,一手布下结界将烈火包围,以免烧了不该烧的东西。

陈大叔双目中映着熊熊的火光,突然失去了理智,朝燃烧的孩儿参扑了过去。

整个人被结界一弹,重重摔倒在地。陈大叔丝毫不顾自己那条瘸腿,扑过去,再被弹开,再扑过去,再被弹开,口中疯狂大叫:“我的命根子啊,救火啊快来救救我啊!”

地下室离地面有数丈的距离,又在荒郊野外,任他喊破了喉咙,也喊不来救火的人。

萧崇心中不忍,伸手摁住他,道:“你冷静一下,这些东西留不得。”

陈大叔疯狂挣扎,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我的命根子!我的命根子!你们不能毁了我的命根子!”

也不知他哪里来的力气,萧崇险些摁不住。

火焰熄灭,结界撤去,黑灰簌簌落了一地,满室的孩儿参,彻底被销毁了,不会再成熟,不会开花,不会再结出阴毒的种子。

陈大叔摇摇欲坠,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手脚并用爬了过去,捧起黑灰,放在心口处,如丧考妣悲悲切切地哭着。

萧崇道:“大叔,这是害人的东西,绝对不能留。”

陈大叔捂住心口,声音戛然而止,缓缓站起,伸手揪住萧崇的衣领,蹭的他上半身全是黑灰。

失了魂一般,目光散乱无神,幽幽问道:“我不想再过穷日子,我要让我的女儿外孙过的好,我有什么错?”

萧崇任由他揪着衣领不放,道:“你明知孩儿参会害人,一直坚持使用,明知多人为此受害无儿无女甚至生下死胎还不放弃,这不是错吗?”

陈大叔露出比哭难看百倍的笑容,声音异常的和缓温柔,“你们这些人金尊玉贵一直享福从未吃过苦,你怎么明白我的艰难苦痛。你以为你有钱就了不起,就可以满口道德仁义指责我吗?我生生被人打瘸了腿,眼睁睁看着孩儿被欺辱,看着她娘咽下最后一口气却什么都做不了,我能怎么办?等着女儿也咽下最后一口气被破席子一卷扔到山里吗?”

“唉,女儿名声坏了,我只能把她嫁给凌小包,他一个无赖混混,吃了上顿没下顿,为了我的女儿我的外孙,我只能继续拖着一把老骨头四处捡尸骸,我付出了一切才有今天,这是我应得的,是老天欠我的,你怎么不明白呢?”

凌云志听到“凌小包”三个字,偷偷看了老丈人一眼,带着几分怨恨。

原来凌小包才是他的真名,开酒楼发财之后,特意找了一位读书人给改了名字。时间一久,他差点把从前的名字忘得一干二净。

这三个字,连带着从前的记忆浮上心头。老丈人那时不称呼其名,而是一口一个“打狗包子”,人前人后,从不避忌。

萧崇不知不觉,跟着陈大叔一起放缓了语气,道:“你穷苦艰难,也应该适可而止啊,你现在什么都不缺,改行赚点小钱照样能过的很好。”

殷茏瞪了萧崇一眼,道:“什么叫适可而止,这种害人的东西从一开始就不能用。”

陈大叔用他那双黑漆漆的手,轻轻给萧崇整理好衣襟,然后把人轻轻推开,说话的语气依旧温和的不得了。

他道:“你们谁都没有资格数落我,我被打瘸腿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这些大好人?孩儿她娘活活病死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这些大好人?罢了罢了,天下乌鸦一半黑,总喜欢胡乱大叫,我早就明白的。”

看着他似疯未疯,头脑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清醒,萧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道:“卖山货的老板不是挺照顾你的吗?”

陈大叔呆了一呆,随即苦笑起来。

老爷派人在路上收拾他之后不久,又派人砸了山货铺子,搜刮了不少银子,那位老板无辜受累,万般无奈之下,带着妻子黯然离开双花城,陈大叔苦寻多年,毫无结果,不知他人在何处,不知他是死是活。

陈大叔笑了一会儿,又哭了一会儿,逐渐呈现另外一种状态,仿佛一位阅尽人世沧桑风云变幻,通晓天理大道的圣人智者,双手轻握,目光痛惜,语重心长教诲做错事的小孩儿。

他道:“我告诉你们,人善被人欺,好人从来没有好报,心肠越坏活得越好,哪一个发财致富的不是用了卑污恶劣的手段,不会用卑污恶劣手段的都活成了蝼蚁,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

凌云志愕然而视,萧崇和殷茏都想笑,却笑不出来。

陈大叔那么温柔,却比瞪眼张嘴状似哀嚎的孩儿参恐怖得多,恐怖中,又带了几分莫名的滑稽。

仿佛看到舞台之上,演了一场恐怖的喜剧。

“孩子啊,你们去看看那些卖菜的,有个缺心眼从少年时就蹲菜摊,年近三十了还在蹲菜摊,年年捡粪种菜,起早贪黑,风吹日晒。聪明人都去买一种有害身体的药水偷偷往菜地里浇,种出的菜又大又水灵人人抢着要,半年比他一年赚得多。那缺心眼见了乞丐给钱,见了打补丁的小孩儿送吃的,收多了钱马上还回去,得了一片赞美之声,可背后谁不嘲笑他是天下第一傻瓜蛋,你们等着瞧吧,三十年后他还是个蹲菜摊的,老鼠的儿子注定是要打洞的,他的儿子孙子小玄孙也只能是蹲菜摊的,做人千万不要像他一样傻。”

萧崇终于憋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殷茏想到陈大叔说的傻瓜可能是那位一起吃过豆腐脑的大哥,心里颇不是滋味,狠狠瞪了萧崇一眼。

“看看那些开药铺的,用萝卜冒充人参的都发了财,卖真人参的都倒闭了,我的恩人勤勤恳恳热诚善良,多年来坚持做好事,可他只能被人欺凌远走他乡,受他恩惠有能力帮他的人都躲得无影无踪,这个世道,容不得你做好人当傻子。只有昧了良心,才能爬上去。我只后悔自己醒悟的太晚,连累我女儿外孙过的好日子太晚,我就是要赚很多很多钱,我再也不是谁都可以碾死的虫子,你们千万不要学当初的我,一定要记住啊。”

凌云志低低唤了一声:“爹,是你吗?”

他怀疑老丈人被邪祟附了身,那神情,那语气,那张熟悉又陌生的死人脸,太他大爷的瘆人了。

陈大叔缓缓地道:“当然是我,还能是谁。”

萧崇和殷茏,心里越发沉甸甸的。

陈大叔可恨,也可怜,他做错了,但不是他一个人的错。

太多的不公,太多的痛楚,导致他心中积压了太多的恨,令他的心性发生巨大转变。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一个恶魔的诞生,往往是另一个恶魔和一些跳梁小丑共同造就的。

这些所谓的人生至理,在他心中根深蒂固,他始终认为自己就是对的。

正在这时,葫芦里的红衣老人郑重发声:“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用之有方。”

他的声音,恍如一道惊雷当头劈落,陈大叔吃了一惊,不由自主想起那个挂在梁上的大红身影,红的似血,艳丽似霞,刺人眼目,震人心魄。

稳了稳心神,道:“是你啊,你说什么?”

红衣老人道:“谁都爱财,谁都希望一生有享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谁都想做人上人。但做人上人的前提,是先做个人。用自己的一双手,赚些干干净净的钱,用之无愧,心胸坦荡,知足常乐。”

陈大叔仿佛听了什么笑话,笑的气喘连连,讥讽道:“活该你七老八十还给我做低贱的火夫。”

红衣老人道:“做火夫没什么不好,起码我知道这件事情之前,一直活得挺开心的。”

陈大叔啐了一口,道:“你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你父亲被人诬陷在菜里下毒,死在大牢之中,你妻子被人抢去活活虐杀,你不思报仇,有什么资格开心,做你的亲人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

原来还有这种事,红衣老人这一生,也是跌宕起伏受尽苦难的。

红衣老人道:“谁说没有报仇?当年我走投无路之际,有一对心肠侠义的夫妻,找到重病缠身的城卫长,帮我递上了一纸诉状,我的仇人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曾经那些阻止我见城卫长的人也受到了惩罚。”

陈大叔呆了一瞬,忽然嫉恨交加,怒道:“是你命好,能遇到肯帮你的人。”

“可惜啊,我不知他们是谁,”红衣老人叹道:“做好事不留名,我真的很敬佩那位兄弟,敬佩他的夫人。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厨子,没法行侠仗义,做不到惩恶扬善,我只能好好地做个人,算是对得起他们帮我一场。可我老了老了,晚节没能保住。我怕死怕疼,昧着良心继续往菜里添加孩儿参汤。”

陈大叔冷声道:“拿着我的钱就得为我办事,你没资格恨我。”

“我从来没恨过你,没恨过你的女婿。”红衣老人幽幽地道:“这一死,希望能把我的罪过一起带走吧。”

陈大叔露出鄙视傻子的神情,道:“不求上进,窝囊死了。结果就是最好的证明,我还是人人敬仰的陈老爷,你已经是嗜赌成性被迫上吊的可怜虫,活该你被人践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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