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老人一腔赤诚,再次劝道:“放下吧,放下你的恨,放下你的欲望,和你的女儿,你的外孙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你半生凄苦,我希望你晚年能收获一份平静。”
陈大叔倔强地道:“我死了也绝不放下,天上地下没人能阻止我的脚步。”
红衣老人也无法说服陈大叔,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不再言语。
陈大叔兀自喋喋不休:“我是陈老爷,我是大富大贵之人,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就没人能处置我,谁能把我怎么样。”
殷茏冷笑道:“可惜啊,你遇到了我们,别想逃脱罪责。”
陈大叔心中一凛,在这荒郊野外的地下室中,殷茏和萧崇悄悄地把他和凌云志杀了,可谓神不知鬼不觉。瞧他二人,年纪虽然不大,但一个比一个狠,绝对有这个胆量。
陈大叔并不怕死,只是放不下女儿和外孙,怕她们孤儿寡母陷入困境被人欺凌。
萧崇温言道:“陈大叔,凌老板,我好心劝你们一句,尽快去找城卫长自首。”
殷茏道:“你们可以选择不去,本公子将会替天行道。”
“城……城卫长?”陈大叔的心狂跳起来。
若是在从前,他根本不怕事情捅到城卫长面前。那个老匹夫见钱眼开好色贪婪,送上美女和银子,天大的事情也能给压下去。
现任的城卫长却是个铁面无私之人,坊间传言,他视美女和钱财如粪土,城中不少作奸犯科之人,无论贫富,无论老少,无论男女,只要证据确凿,他一律不肯放过。
“老天不公,世道不公,为什么这样对我?”陈大叔恨得要发疯。为何他被人欺凌作践之时无处去讨公道,为何他成为人上人之后来了一个铁面无私的城卫长。
老天为何处处为难他?
真相被公之于众后,他完了,凌云志也完了,女儿和外孙成了罪人之后,肯定会受尽白眼折辱。
怎么办?怎么办?
陈大叔苦思对策,看到地上的黑灰,忽然有一丝庆幸的感觉。证据都已经毁了,就算城卫长知道了,只要他咬紧牙关不承认,又能查出什么?
殷茏见他目中闪光,死死盯着灰烬,很快明白他的心思,摸出纸笔,快速写好几行字,用传信术传走。
“陈大叔,物证销毁了,人证还在啊,酒楼里的小伙计应该很清楚孩儿参的危害吧?”
陈大叔面色巨变,那些软骨头的小伙计,都是凌云志的死党心腹。孩儿参的秘密虽不十分清楚,但也知道个七七八八。
殷茏见他神色,知道自己猜对了,道:“双花城中有我同门之人,适才我传过去一封信,很快会将小伙计们控制起来,你和凌云志不去自首,我就让小伙计们出面指控你们。”
萧崇微微一笑。
少主亲自发出命令,玉芷宫分舵里的人绝对不敢怠慢,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几个小伙计,全部控制起来。
陈大叔沉声道:“你太狠了,一条活路都不给我们。”
殷茏冷冷地道:“自作孽,不可活。”
凌云志吓得魂飞天外,哭道:“不行啊,去自首我们就全完了。”
陈大叔不得不放低姿态央求:“你让我的女儿外孙怎么办?请你们……手下留情!”
不管怎么说,他是个好父亲,是个好外公,所作所为,主要是为了让自己的至亲过上好日子,萧崇甚至愿意相信,如果没有女儿和外孙,陈大叔早已收手。
可错了就是错了,放过了他,于那些备受孩儿参毒害,这一生无儿无女的人就无公道可言。萧崇扭过头,道:“给你们一天时间,回家安排好一切。”
殷茏把凌云志拽过来,摸出一支笔,在他额头上画了一个奇奇怪怪的图案,又摁住陈大叔,在他额头上画了同样的图案,道:“这是追踪符咒,用特殊的染料绘制,擦不去洗不掉,你们若是敢跑,我随时能把你们抓回来,亲自送到城卫长面前,你们去自首,还能有机会减刑。”
陈大叔不甘心认栽,伸手使劲抓挠额头上的追踪符咒,挠的一片血肉模糊,诡异地笑了两声。
殷茏道:“你以为这样就破坏掉了?实不相瞒,染料里有灵力加持,会迅速渗透血肉骨头,除非你把半边脑袋切了,符咒才真正地失去作用。”
陈大叔额头上脸上血迹纵横,目光阴毒,盯着殷茏不放,似要见她千刀万剐。
凌云志磕头如捣蒜,哀求道:“放了我放了我,我会多做好事,我一定会多做好事。”
殷茏狠狠地踢他一脚,道:“现在害怕了,当初干嘛去了。”
凌云志被她一脚踢在胸口,肋骨差点断了,疼的嘶嘶吸着凉气。一想到现任城卫长处置罪人的手段,再也顾不上别的,指着自己的老丈人道:“都是他的错跟我没关系,我从来没种过孩儿参我没害人呢。”
陈大叔如鬼似魔的脸转向他,道:“孩儿参是不是你带人取走是不是你命人煮的,怎么跟你没关系?”
凌云志厚着脸皮道:“是你逼我的。”
陈大叔怒道:“我一把老骨头怎么逼你了?”
“你一个活死人的模样我怕的要死,你说什么我怎么敢不听?”
“你才是个活死人。”
凌云志气急败坏道:“骂你活死人的不是我,是你的亲闺女!”
陈大叔根本不信,斥道:“你胡扯,我闺女最孝顺。”
凌云志道:“是不敢不孝顺,你天天摆弄骨头,全身沾着晦气恶气死人气。我怕你怕的要死什么都不敢说,是你闺女开了个头,‘我站在他身边就恶心害怕,你看看老头子的一张死人脸,一双死人手,总是在小宝脸上蹭来蹭去,都快烦死我了。他不知道自己像个活死人吗?挺大的岁数没有一点眼力见,真是恶心透了。’这是你闺女的原话,有几次小宝生病,她说是你把死人气传给了小宝,要把你撵出去,要不是我劝了半天,她早不认你这个爹了。她亲口说过,等你老的不能动了,就把你扔到大街上自生自灭,这些年你捡过好几具人骨,亡魂要找就找你,千万别连累我们小宝。”
陈大叔愣怔许久,明明听清了他所有的话,却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凌云志一抹脸上的油和汗,道:“你亲生闺女膈应死你了,说你是一具会走路的死尸,看见你腿抽筋,跟你一个桌上吃饭恶心的要命,等你老的不能动了,就把你扔出去。你一身死人气,活该被喂狗的。”
陈大叔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十岁,双目中那些或恶毒或温和或诡异的光芒尽数消失,如一潭毫无波澜的古井水。
孩儿参的毁去差点要了他的命,凌云志转述的这些话,则直接生生撕裂了他的魂。现在的他已经崩溃,真正像一个活死人。
萧崇和殷茏亦始料不及,陈大叔那么爱自己的女儿,为她痛骂老爷,为她苟延残喘,最艰难的时候相依为命,愿意为她付出一切。而致命的一刀,却是亲生女儿捅过去的。
凌云志见他不说话,立即央求萧崇:“你饶了我,我给你当牛做马,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他身上,只要能活命,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萧崇喝道:“闭嘴,混账东西。”
猛然间感觉手腕一紧,却是殷茏抓住了他。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陈大叔眼眶乌青,双目赤红,浑浊的血泪和伤口处流下的血液混合在一起,扑簌簌往下落。
“啊啊啊,救命啊……”凌云志仿佛见了恶鬼,趴在地上大声惨叫。
陈大叔一言不发,从袋子里拿出一根长长的骨头,朝着自己那条瘸腿,一下一下地敲打起来。
神情认真而严肃,和不久前拿锤子敲骨头的状态一模一样。
他用力地敲,用力地砸,一刻不停,裤腿被鲜血浸透,始终一声不吭。手臂高高扬起,重重落下,再高高扬起,再重重落下……
凌云志害怕他一骨头朝自己脑袋砸下,想逃到角落里,可全身发麻手脚无力,根本动不了,只有嘴巴还能叫唤:“中邪了中邪了中邪了……”
萧崇心中不忍,伸指一点,让陈大叔昏了过去。殷茏拿出药粉纱布,给陈大叔裹好了伤。
转过身,一脚踩在凌云志长满横肉的硕大脑袋上,道:“记住,一天的时间,一天之后你亲自带着你岳父去自首,别想玩花样,否则我会让你后悔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