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计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客栈老板道：“二位稍等一下，我们给二位在附近找个住处。”

萧崇扶着殷茏，在墙边的木椅上坐好，不一会儿，殷茏靠着他，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小伙计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身后跟着一位姑娘。

那姑娘白白胖胖的，长得很和善，跟着小伙计跑了一段路，差点累瘫。

客栈老板奇道：“秀儿？怎么是你啊？今天不用在饭馆里干活吗？”

那位叫秀儿的姑娘摆了摆手，终于缓过一口气，道：“不用干活，阿忠哥过两天就要下聘礼，爹娘正高兴着，不让我干活。”

客栈老板很是高兴，感慨道：“好好，秀儿终于苦尽甘来了。”

秀儿道：“钟婆婆出去捡菜，我在给她收拾屋子，哪位是病人，跟我走吧。”

萧崇搂着殷茏，忙道：“病人在这里，姐姐能做主吗？”

秀儿笑道：“放心吧，钟婆婆可好了。”

客栈老板向萧崇解释道：“钟婆婆家离客栈特别近，免了你朋友的颠簸之苦，而且她是孤身一人，心肠好，也没什么顾忌，萧公子，我是真的没办法，被人坑苦了，胆子小不敢惹麻烦上身啊。”

萧崇心里清楚，这位大叔很不错了，换做别人，谁会愿意雇马车赔不是，更不会好心给他们找去处，不过明白归明白，殷茏发着高烧不得已下了床，他心里总有些不舒服。

看到擦汗的小伙计，感激之情油然而生，道：“真的多谢你……们了，萧崇日后一定会报答。”

秀儿看殷茏年纪小，无需顾忌男女授受不亲，过去摸摸她的额头，又摸摸她的手，咋舌道：“额头烫的跟着火似的，手却冷的像块冰，不是患了风寒吗？所有的大夫都看过了？”

客栈老板心里难受，吩咐小伙计取来一床厚厚的被子，把殷茏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道：“我会随时打听卢大夫的消息，只要人回来了，一定把他请过去。”

做到这个份儿上，真是仁至义尽了，萧崇没法再跟他生气，真诚地道了谢，抱起殷茏，跟在秀儿身后，离开了客栈。

钟婆婆的家就在客栈后身，是个独门小院，小小的一座砖瓦房，年久失修，寒酸破败。

屋内的摆设也颇为简陋，木桌木椅掉了大片的漆，不过打扫的很干净，窗台上摆了两盆不知名的花，花盆同样擦得干干净净。

秀儿带着他们进了稍稍宽敞的一间屋，帮着萧崇把殷茏安置在土炕上，翻翻炕梢的被褥，皱了一下眉头，道：“你等着，我回家拿我的褥子。”

萧崇道：“不用麻烦了。”

秀儿嗫嚅片刻，道：“钟婆婆虽然爱干净，被褥经常洗，但岁数大的人嘛，总有股老人身上的味儿，我怕你朋友受不了。”

萧崇一进这间屋，就闻到一股不太好的味道，有点刺鼻。听秀儿这么说，摸出百宝囊里一个小物件。

那是一把金制的小斧头，长约一寸，斧柄上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神兽，道：“听闻秀儿姐定了亲事，在下奉上薄礼，恭贺大喜。”

不料，秀儿姑娘虽然穿着普通，一件女儿家的饰品都没戴，却没把金灿灿的小斧头放在眼里，有些不高兴地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我要是图你的钱财，早就开口要了，干嘛借送礼的名义给我金子。”

萧崇甚是羞愧，连声致歉：“对不起对不起……”

秀儿转身走了，不久拿来一床崭新的褥子铺在炕上，萧崇抱着殷茏重新躺好，摸摸她发烫的脸颊，险些流下泪来。

秀儿是过来人，太明白萧崇的眼神意味着什么，那是对心爱之人如珠似宝的呵护，对失去的恐惧痛心。

忍不住重新细细打量殷茏，秀儿讶然，道：“是个姑娘，我先前竟然没看出来。”

萧崇脸色一红，似被人揭穿了难以启齿的秘密，道：“秀儿姐姐，如果你有时间，能多过来几次吗？”

秀儿明白，男人照顾女孩子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道：“没问题，反正这几日我不用干活，可以常常过来，而且我不会乱说的，就当照顾小弟弟了。”

这个姑娘心肠好，善解人意，萧崇对她的感激之情无法形容。

正在这时，钟婆婆拎着一筐菜叶子回了家，颤颤巍巍走进屋，见到陌生人，睁大一双浑浊的眼睛，道：“这咋回事啊，你给我收拾屋子咋收拾出两个人呢？”

秀儿简单跟她说了事情的始末，钟婆婆很生气，张开大嘴，露出残缺不全的牙齿，道：“我咬死你们，人快不行了为啥往我家里塞？”

秀儿道：“都知道你收留过病重的小叫花，棺材都是你给买的，你不忌讳这种事啊。”

钟婆婆捶胸顿足道：“小叫花子帮我捡菜捡柴，帮我买过药，他们是谁啊我又不认识。八竿子打不着的也往我家里带。”

萧崇连忙道：“我也给您捡菜捡柴，我还付住宿费。”

钟婆婆很瞧不起他的样子，气哼哼道：“你个小白脸子捡个啥菜，菜叶子捡你吧。”

萧崇：“呃……”

钟婆婆瘦瘦小小的，脊背弯弯的，豁牙露齿说话呜呜漏风含含糊糊，一只拳头不停地捶自己胸口，虽然生气，却不吓人，有几分莫名的滑稽逗趣。

秀儿一点都不怕她，道：“反正你家有空屋子，就收留两个人呗。多做好事多积德，下辈子就不用捡菜了。”

“积你个大头鬼，这辈子还没死呢我管啥下辈子，”钟婆婆在秀儿脸上拍了一下，怒气更盛了，“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秀儿摸着脸笑，道：“要不我带他们去我家？”

钟婆婆踩了她一脚，道：“回啥你家，你死鬼老爹死鬼后娘揍死你。”

发了一通脾气，钟婆婆累的气喘吁吁，一手扶着门框，一手将菜筐送到萧崇眼皮子底下晃了晃，道：“我一个穷婆子，捡菜摊人家不要的菜叶子吃，不够吃了就吃咸菜，你们能吃吗？”

萧崇道：“能吃能吃，住宿期间我也会给您改善伙食。”

秀儿道：“我给你拿了鸡蛋，放在盘子里了。”

“我做饭去了，”钟婆婆颤颤巍巍朝厨房走去，边走边咕哝：“上次有个鸡蛋是臭的，我才不吃臭鸡蛋，吃完拉肚子。”

萧崇不安地挠挠头，秀儿笑道：“你别紧张，钟婆婆没读过书，说话直来直去的，其实心肠特别好，你现在就算主动离开，她也不会同意的，放心地住吧。”

萧崇躬身一揖，郑重道：“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别别别，”秀儿被他郑重其事的样子吓了一跳，道：“就是帮你们找个住的地方，怎么就大恩大德了。”

钟婆婆拿着两个鸡蛋出现在门口，道：“给炕上那孩子蒸蛋羹行不行？想吃肉我明天去赊一斤。”

殷茏正需要嫩滑顺口的食物，萧崇赶紧道：“行，太行了，多谢老人家。我明天去买些肉和鱼，您别麻烦。”

钟婆婆凶巴巴地瞪着他，道：“你买啥呀，老实呆着吧，她想上茅房我可背不动。”

钟婆婆扭头看向秀儿，道：“你要嫁人了？”

秀儿笑道：“快了。”

钟婆婆道：“赶紧嫁了吧，离你那死鬼老爹死鬼后娘远远的，你可得常来看我啊。”

秀儿笑道：“不会忘了你的。”

钟婆婆握着鸡蛋，往屋里走了两步，道：“到时候少喝酒，变个大芋头可咋整。”

秀儿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不自然，心里责怪钟婆婆说了不该说的话。但心知钟婆婆直来直去没有恶意，最后苦笑一下，偷偷瞄了萧崇一眼。

萧崇瞬间明白了。

妖族喝多了酒，往往会露出破绽。即使修为高深的狐妖，酩酊大醉之时也会露出狐狸尾巴。

秀儿定是妖族，不过修为甚低，曾在醉酒之际现出了原形。钟婆婆知道这件事，好心提醒一句，却无意中泄露了秀儿的秘密。

这个时候，明白最好也装作不明白，萧崇脸上一片云淡风轻之色。

钟婆婆心思单纯，想到什么随口就说，问道：“成亲不喝雄黄酒吧？你最好一口别喝。”

秀儿急道：“哪来的雄黄酒。”

钟婆婆道：“捡菜的时候看到唱戏的，女的喝了雄黄酒变成大白蛇，把她官人活活吓死了。阿忠对你多好，万一吓死了你可咋整。”

秀儿尴尬的要死，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唉”了一声，催促道：“快去蒸鸡蛋吧，我走了，不和你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