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迈对着飞机许愿后,又呆在房顶上想了想事,今晚是个多愁善感的夜晚,小迈想到了前20年的记忆,想到了昊昊和自己的感情问题,想到了前几天的林子舒,想到了还有几年就要面临生命危险的太奶奶。
似乎还是有一些麻烦,称得上是麻烦,小迈本以为这一次,自己可以力缆狂澜,解决一切曾经面临的麻烦,而太奶奶还剩下几年的寿命这件事,却让她升起一种无力感。
太奶奶的死因是突发脑溢血,小迈忘了那天是几号,只记得大约是在她上初二的时候。
她该如何确定太奶奶的发病日期,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延长太奶奶的寿命?
她能做到吗?
与死为敌,让小迈失去了自信。
她很怕这个字眼,小迈对家里的老人很看重,她又敏感,每次直接面对死亡的时候,她都很怕。
不是怕总有一天她会死,而是怕她爱的人会死。
这种怕,也夹杂着爱,分析起来,十分复杂。
小迈记得,在前二十年的记忆中,她太奶奶是在自己十五岁那年去世,太奶奶去世以后,小迈五年没敢路过她的家门口。
在刚刚送走太奶奶时,小迈看到了她嘴角溢出的黑血,这黑血断断续续溢了一会儿,太奶奶就断了气。
当时家里的老人都去商量着办丧事了,找帮手找器具,孩子们都被安排去了亲戚家休息,小迈的妈妈一个人,对着尸体做了一整夜。
事后妈妈还因为这个事对爷爷发过火,因为爷爷带着一种看好戏的心态把妈妈单独留在太奶奶那里守尸,这种心态无非就是:“你不是信耶稣吗,那你也不会怕吧。”
所以后来妈妈很生气,她一个人对着一具尸体呆6个小时,即使没发生任何事,她也是想想就害怕的。
而按照农村的忌讳,守尸是要四五个男人一起,一般是死者的儿子和长孙。
没听说过让女人守尸的,在传统遗留下的迷信学说里,女人阴气重,守尸是容易起尸的。
小迈一直很佩服妈妈,就是因为妈妈即使怕的要死,也没有从家里逃出来。
总之,过去了这场小风波,爷爷就已经找好了人,第二天接着就要出殡。
出殡在小迈的家乡是一场很隆重的仪式,死者的长子要抱着一个盛满纸灰的盆,带着这一家所有的亲属,披上白麻布,戴上孝,走在出殡队伍的最前面。
男人依据他们出生的顺序排列,女人排在后面,也是根据各自归属的男方次序站队。
太奶奶走时,办的葬礼是全村人最多的,她家系庞大,三儿子家的孩子又当兵,部队都派代表来慰问了。
她这一生是宏伟的,也是劳累的,但在死的那一刻,她劳累了一辈子创下的一整个家族,就像昙花一现,猛地绽放出来。
她是小迈最敬佩的人,小迈之所以为人要强,就是因为太奶奶和妈妈的双重榜样。
太奶奶的伟大之处,不在于她生了5个儿子,而在于她在战火纷飞的年代养大了这5个儿子,又用她那双缺了三个手指的手,养大了孙子、孙女,和重孙子、重孙女。
三代人,在她死的那一刻聚在一起,哀恸就像一道厚重地乌云,笼罩着所有人。
出殡的队伍最后到达了土地庙,然后男丁就负责把太奶奶安葬。
死亡总会强调一个人的重要性,在她原本就很重要的情况下,死亡会扯出一系列的词汇,比如说珍惜、失去、永别、爱而不得。
太奶奶刚走的时候,小迈把她的照片留了下来,又来到她的屋子前,想找一点太奶奶还在的气息。
那是最后一次,她来到太奶奶的屋前。
小迈忘不了那一天的心情,太奶奶的大门上了一道锁,却能推开,露出很大的一条缝。
小迈没有钥匙,她只能推开那一道缝隙,趴在门上,顺着缝隙往里看。
在她的记忆中,从大门延伸向里门的石板路上,在里门前面的青石平台上,应该有一个老人,坐着一个马扎子,弓着腰,在刮土豆皮,或者摘扁豆。
或者她什么都不做,就坐在那里晒太阳,一席万年不变的黑青色衣裤,手里攥着一把芭蕉扇,头上戴着一个细发箍,把头发揽地一丝不苟。
可那里什么都没有。
里门没开,挂着从来不挂的锁,扁豆架上,爬着黄藤,土豆地里,蔫了绿叶。
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那一刻,小迈第一次体会到,死有多可怕。
从此,不再有这个人,即使在你的记忆中,她还活着,她该活着。
小迈再也没去过太奶奶的房子,连路过也不肯,这样,她还能安慰自己,也许太奶奶还在家里呢。
而现在,这种心情却陌生了,不仅是因为时隔多年,更是因为太奶奶还活着。
小迈想到这,思绪被打断,天上又划过一辆飞机。
小迈打了一个哈欠,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2:38了。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小迈想到明天还要上学,就送开了抱着烟囱的手,想从屋顶慢慢滑下去,滑到墙根,再爬到地上。
“啊——卧槽!”
黑夜中,一声破了音的怒吼骤然响起。
“咚——”
随着一声尖叫,和一声沉闷的重物落地声,爸爸妈妈的卧室亮了灯,他们慌慌张张跑出来,就看到小迈捂着屁股,躺在地上,捂着屁股痛苦地呻吟。
连夜把多愁善感后的小迈送到了县城里的医院,拍完片子,诊断下来,是尾骨骨裂。
小迈从屋顶上滑下来,正好屁股着地,这一下,疼的小迈差点晕厥。
爸爸妈妈还嫌弃她,半夜没事儿爬屋顶干什么,闲的。
小迈趴在床上,摸着自己的屁股,大脑上方似乎浮现了四个大字:身败名裂。
她一代皮神,竟然是以这么弱智的方式陨落的,也太蠢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小迈看着自己手里的作业,一想到至少半个月才能下地,就愁的很。
不上课就算了,连李老的国画班都去不了,电脑桌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妈妈只允许她看动画片。
病期不允许工作,小迈第一次听到这种要求,她好说歹说,妈妈就是不让她动画具。
小迈最后莫得办法,只能噘着嘴生气,边吃零食边看喜羊羊与灰太狼。
姥姥听说了这件事,为了照顾小迈,也来到妈妈这里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