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月酒楼的早茶，不负盛名。

清甜的莲子羹，香酥的牛肉烧饼，鲜美的虾饺，沁鼻的龙井……

大约点了十来样，待到端上桌来，便可察觉其中的匠心独具，食物味道极好不，连盛着的各种器皿也都是上好的瓷器，令人食指大动的同时又赏心悦目。

但温荼荼此刻却没有了起初的兴致，她装了满脑子的问题，却暂无解决的途径，心里痒得像是有无数爪子挠过一般。

草草地喝了两口莲子羹，温荼荼实在有些憋不住了“师父，这左染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何二却只他昏迷不醒？我们在枫林中明明看到了他的鬼魂啊，难道此左染非彼左染吗？”

方子弥持着龙井抿了两口，放下茶盏后，他的手指在杯壁上轻轻地滑动，思索了一下，回道：“应该是同一个人，左姓本就不多，估计在这舟孜城中，也找不出第二个左姓的大户人家。至于我们见到左染的鬼魂和左染没死这点，这并不矛盾，左染很有可能是活着时就被人硬生生地把魂魄拽了出去。导致他身体与魂魄分离，各成一体，他的身体中没有魂魄，自然处于昏迷的状态，而他的魂魄被周围灵力束缚，没有身体可以依附当然也没有办法离开那片枫林。”

听了方子弥的话，温荼荼低下脑袋又喝了一口莲子羹，再抬头像是想明白了这个问题：“也就是，左染并没有死，只是处于失魂的状态，只要把他的魂魄塞回他的身体，他就能活过来。”

方子弥点头。

可即便是左染没死，但新的问题又来了，要想救左染就得把他的身体带去枫林，可左家人会放心把自己家的大少爷交给几个陌生的人吗？

如果是像左染的那样，他的妻子刘华容很有心机，也是她把左染害成这种样子的，那他们直接去左染家能救他，她岂不是会百般阻挠？

而且左染所言的经历跟刚才二所的又有着颇大的偏差。

这件事情估计还要从长计议，温荼荼想着，嘴角忽然有人送过来一只虾饺，她正在想着事情，下意识便吃了。

待到虾饺鲜美的味道在口中散开，温荼荼才惊讶地看向正把筷子收回去的方子弥。

刚刚那个，是师父喂她吃的？

她脸红了起来，方子弥嘴角勾着笑，声音淡淡道：“吃完了再想，这件事不是你想破头就能想明白的，玖光她们去打探左家的消息了，我们回去后听听她们是怎么的。”

被方子弥喂了一筷子后，温荼荼哪还有能力继续想事情，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低低地嗯了一声，然后僵硬地往自己嘴巴里塞着东西。

看着温荼荼那恨不得把头埋土里的样子，方子弥低笑出声。

温荼荼被这笑声刺激到，以为方子弥在戏耍她，于是愤愤地抬起眼，生平第一次瞪了自家师父一眼。

方子弥不以为意，反倒觉得温荼荼这个样子比往日里可爱许多，他故作没有看见温荼荼的不满，端起桌案上的龙井，慢慢地品着。

乐月酒楼没有次品，这龙井当然也是上好的，茶香扑鼻，入口先是清淡的苦，随后是持久的回甘。

那甘甜在方子弥的嘴中徘徊不散，就像他此刻的心情。只要看着她，这世间一切都变得值得。

吃完早茶，温荼荼总算从刚刚那虾饺的事件中回过神来，她偷瞄了好几次方子弥，他倒是一直镇定自若，于是她就更能确定自己是被师父戏耍了。

虽然有些愤愤然，但她却不讨厌这种感觉，甚至心底还有一些莫名的欢喜。

“温荼荼，你别犯糊涂。”走在回客栈的路上，她在心里不停地叮嘱自己，师父是师娘的，不是她的。师父对她没有那种意思，只是逗她玩的。

如此反复了好几遍，她才终于恢复了正常。

“荼荼。”身前她那不省心的师父又开口了，温荼荼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一脸的戒备，唯恐他又要做什么逗她玩的事情。

可方子弥回头看了她一眼，带着笑意的面色收起，正色道：“为师想起一件事……”

“什……什么事儿？”她咽了一口口水，“师父请吩咐。”

她现在的样子，像极了一只炸毛的猫，他如果再近一步，她大概就要伸爪子了。

方子弥抿抿嘴，心中忽然不悦起来，他记得温荼荼和那个叫做周似锦的弟子，平日里打打闹闹很是亲近，有一次，他到温荼荼的楼去找她，却见周似锦把趴在桌案上睡着的温荼荼抱起，温柔地放在床榻上，温荼荼眯眼看了他一下，又放心地合上眼睛继续睡去。

她对这个周似锦毫无戒心，到他这里倒如此心提防起来了，虽然这是他所希望的，但这件事情真的发生时，他心里有处地方，慢慢地疼了起来。

他总觉得自己很快就会离开温荼荼的身边，到那个时候，会有另一个人继续疼她，爱护她，也挺好的。

温荼荼也不会因为失去了一个师父，而放弃对这个世间的希望，她会和另一个人一起走完这一程，相濡以沫，不离不弃。

想到此处，他又心如刀绞，他当然不甘，他爱了她那么久，可为什么是另外一个人给她幸福，为什么不能是他？

自作孽，不可活啊。

方子弥苦笑，他闭上眼睛，让自己眸子里快要溢出来的难过倒流回心里，再睁眼，他看向温荼荼，依旧是往日里的风轻云淡：“其实算不得什么大事，昨日为师到舟孜城中就觉得有人盯上了我们，但这股气息藏得极好，我暂时找不出此人，切忌单独行动。”

有人盯上了他们？居然还有人盯上了方子弥还能不被他发现的，看来是真的有几分本事，温荼荼心里也提高了警惕，但隐隐地，她心里好强的一面被激了起来，她嘴角勾起，眼神中透出几分傲然的自信。

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如果敢来，她就敢接。她还不信了，她这个云隐宗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会玩不过那些躲在暗中的宵？

现在看来这个舟孜城还是挺有意思的嘛，至少，这一路不会太过于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