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良接过刘金喜递过来的竹筒,不解地问道:“大人,这是何物?”
“火折子,打开之后,吹些气进去,便可引燃柴草。”刘金喜解释道。
陆良试了一下,果真是燃烧了起来,陆良将土灶内的柴草引燃,然后放些细小的木柴,便一点点将火烧了起来。
陆良将火折子递还给刘金喜,那刘金喜又盖上木筒,塞入自己的怀中。
陆良烧着火,问刘金喜:“大人,我妹妹去了哪里?”
刘金喜轻笑道:“在入厕。”
陆良恍然大悟,而后想起出恭是什么意思,看来还是要多学习现代的字词,以免不理解意思。
刘金喜在弄着饭食,只见他取出一个铁架子,放在陆良正在烧着水的声音大锅上,横平放好,又将一个黑乎乎的铁盆放在架子上,往盆里放了几个胡饼,但看到陆良正好奇看着他时,又想了想,多放了几块,然后便取出木制锅盖将这个大锅盖上。
原来竟是这样热饭食,陆良想起小时候的农村生活,竟是一般无二。
这时,陆贞娘走了进来,看着陆良蹲在那里添柴烧火,便也蹲在他身旁,帮着他添柴。
刘金喜笑道:“贞娘竟如此懂事。”
这时,刘金喜的老娘在屋中坐不住了,来到外间,看见三人忙活,喘息两口粗气,咳嗽了几下,说道:“金喜啊,怎么能让娃子烧锅,快到屋里暖和,这天气怪冷的。”
刘金喜放下手中的坛子,扶着老娘道:“娘,只是添柴烧火而已,又不是什么重活,您老快进屋歇着吧,一会饭就好了。”
老婆婆满脸皱纹,看着陆良兄妹添柴烧火,倒也说道:“可怜的娃子,金喜啊,等会去街上给娃子买两件合身的衣衫回来。”
刘金喜苦着脸道:“娘,我知道了,您老快进屋歇着吧。”
老婆婆还是重复道:“买两件合身的衣服,穿着也舒服,你看看这两个娃子,穿的多难受。”
刘金喜强搀扶着老娘进屋,自己出来又拨弄着坛子,将坛子中腌制的白菜咸菜弄进一些到大碗里,此刻是寒冬时节,小户人家只能吃些秋季腌制的咸菜,不似豪富之家,有暖棚可以吃到新鲜瓜果蔬菜。
陆良觉得烧的差不多,便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站起身突然问道:“大人,今夕是何年?”
刘金喜疑惑不定地回道:“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陆良苦笑不得,他是想问当今圣上是何人,这刘金喜怎么还背上诗词了。
陆良又问道:“大人,今年是哪一年?”
“噢,你是想问今年是哪一年啊,我还以为你要考教老子诗文呢,你们这些读书人,忒是酸,有话不直接说,非要拽文。”刘金喜恍然大悟,他接着又道:“过了冬至日了,前两天刚刚祭天大典结束,要不是皇上大赦天下,只怕你们还在诏狱里蹲着呢。再过一个月,就是嘉靖十八年了,过了年,这该死的冬天也就结束了。”
陆良心中了然,脸上如释重负,如今是嘉靖皇帝朱厚熜在位,倒不是一件坏事,这要是到了明末,或者明初,只怕连吃饭都是问题,还好是明朝中期,虽然说有边患和倭寇,倒还真是个富裕的时期,不用担心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俗话说得好,宁做太平犬,休作乱世人,虽说那乱世出英雄,但是在那英雄的身后,却有着那累累白骨,尸山血海。
刘金喜对着陆贞娘道:“贞娘,别再添柴了,快烧好了。”
陆良转过头去,一看,乐了,陆贞娘见哥哥不再帮她添柴,满是冻伤的小手不停,将一堆木柴全部塞入土灶之内,将灶口堵的严严实实。
陆良急忙抽出两块,说道:“贞娘,你把这灶门堵死了,就烧不着了,火要接触氧气,不是,接触空气,才能燃烧起来。”
陆贞娘满脸疑惑,听不懂哥哥在说什么。
刘金喜道:“好了,洗洗手吃饭了。”说完,端着那碗咸菜进了里屋。
陆良带着陆贞娘在屋中找了一个木盆,掀开锅盖,蒸汽瞬间冒了出来,充斥在屋内,看不见人影。
陆贞娘咯咯一笑,拍手说道:“哥哥,消失了,消失了。”
陆良将门帘撩开,让热气散发一些,便找了一块破布,包在那铁盆边,快速将这已经烫手的铁盆从锅中取了出来。
然后又找到一个带手柄的木头水瓢,从锅中舀了一瓢滚烫的开水倒在木盆中,陆贞娘刚想洗手,陆良拦住她说道:“别动,还烫,我加点凉水。”
又从那地上的水缸中舀了一瓢水,刚想放入木盆中,刘金喜正好看到这一幕,开口道:“别动。”
陆良停住动作,刘金喜抢过他手中的水瓢,说道:“别加缸里能喝的水,去井里打。”说完便又倒回水缸中。
陆良只好到院子中的水井里又打了一桶水,边打边嘀咕道:“小气。”
打上小半桶冰冷的井水,拿起水瓢给木盆中兑了点冷水,陆良试了试水温,刚刚好,便叫陆贞娘洗脸洗手。
这么多天,陆贞娘也好久没有清洗过,便开心地蹲在地上洗着,水花声响起,还有陆贞娘的笑声。
刘金喜将那盆胡饼端入屋中后,将锅盖盖上,说道:“等会,我收拾一下偏房,你们去那屋好好洗洗,身上一股味儿道,我现在去买几身衣物回来,小子,这钱先记上,要还的。”
陆良说道:“多谢刘大人,陆良会还。”
刘金喜便要出门,陆良问道:“大人,不吃饭么?”
刘金喜披上一件厚厚的外袍,裹严实了,说道:“你们先吃,等会我就回来,照顾好我老娘。”
陆良道:“大人放心。”
刘金喜出了院门,往远处走去。
陆良见陆贞娘还在玩水,便叫起她,用自己的衣袖擦了擦她的脸,说道:“进屋去吧。”
然后自己也用着这盆水,好好洗了一下自己的脸和手,可算是清爽一些。
进入屋内,只见火炕上摆放着一张小桌,上面摆放着胡饼和咸菜,另有三副碗筷。
刘金喜老娘道:“快吃吧,金喜是不是又走了?”
陆良看妹妹坐在桌子边,安静地等他,便也不客气,主动将碗筷分好,说道:“刘大人有事出去了,说等下就回来。”
老婆婆叹了口气道:“什么大人小人的,整天不着家,也不说娶个婆娘回来,让我这孤老婆子怎么去见他爹。”
陆良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夹个一个胡饼给老婆婆,又夹了一个给陆贞娘。
老婆婆拿起筷子道:“快吃吧,家里也没什么好招待的。”
陆良笑道:“婆婆,有口吃的,我们就满足了,您快吃。”
陆贞娘等老婆婆动了筷子,才乖巧地吃了起来,陆良也吃了一口胡饼,倒是有些酥软,和后世的饼味道差不多,又夹了一口腌制的白菜,有些苦涩,兴许是用的粗盐,没有过滤好。
三个人便就着咸菜吃着胡饼,陆良经过这些天的颠沛流离,已然是腹中饥饿,不由得多吃了几块。
老婆婆吃完放下筷子道:“多吃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金喜打小也是这么能吃,只不过自从他袭了他爹的职位,在家吃饭的日子越来越少,就剩下我一个孤老太婆子,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陆贞娘出声道:“贞娘会说话。”
老婆婆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笑道:“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陆贞娘吃完了,放下筷子看着陆良还在那里大快朵颐,这段时间,他真是饿坏了,有些吃的都留给了妹妹吃,现在可算吃一顿饱饭,陆良简直是饿死鬼投胎,敞开大嘴,就是一顿狂吃。
那一盆胡饼,去掉老婆婆和陆贞娘吃的几块,剩下的全被陆良给吃光了。
半晌,陆良打了一个饱嗝,吃饱喝足,开始收拾碗筷。陆贞娘待在屋中陪着老婆婆,说些童言无忌的话。
收拾好之后,陆良便站在院子中打量这个锦衣卫总旗的家,四方院,一进的宅子,进了大门,便是几间屋子,那老婆婆的房间坐北朝南,还有一间坐西朝东的房屋,刚刚见刘金喜从那间屋子取出衣物给陆良换,那也就是刘金喜的住处了,再东边也有两间屋子,一间应该是堆放杂物的地方,另一间应该是茅厕。
再看着院落,简单干净,一张石桌摆在院子中,配着四个石凳,石桌上还晾晒着一些不知名的干菜。
陆良正打量着这处后世寸土寸金的地方,院门从外推开,刘金喜拿着一个大包回来了。
陆良连忙上前要接,刘金喜道:“不用,你们吃完了?”
陆良不好意思道:“吃完了,没给您留。”
刘金喜说道:“吃完就好,啥?都吃了?那可是一盆胡饼,你这小子,老子还真养不起,饭钱先记账上,回头一起算。”
陆良笑道:“好,回头一块算。”
刘金喜将包袱拿到他那间屋子,然后又跑到对面那间堆放杂物的房间,收拾起来。
陆良跟进去一看,这间屋子也有一处火炕,只是良久没人住,都被杂物占满了,刘金喜将杂物处理好,拍拍手上的尘土道:“你们两个就睡这屋,等会我去隔壁借个澡盆,你们先洗洗。”
陆良确实想好好洗洗,这具身体应该有快两个月没洗澡了吧,浑身都是污垢。
刘金喜出了院门,不大一会儿,还真抱进来一个大木桶,虽然在陆良眼中小了点,但是确实不小了,陆良帮着搬了进来,放在里间地上。
“去把烧好的水拎过来,你们两个谁先洗?”刘金喜问道。
“贞娘先洗,我去拎水。”陆良又从大锅中将烧好的热水放入洗澡桶内,又兑了先冷水进去,温度适宜。
刘金喜将包袱拿了过来,打开,里面有一床被褥,还有些青布直裰衣物和洗漱用品。
刘金喜道:“诚惠两百文钱,外加饭食住宿,收你五百文钱。”
陆良也没个概念,豪气干云道:“日后一并与你结算。”
刘金喜又递过来一物,陆良拿在手中,昏黄色,有淡淡味道传来,有些光滑,陆良问道:“这是何物?”
“肥皂,好好清洗一下,换上新衣服,那身旧衣物先堆在地上,等天气暖和些,自己洗了。”刘金喜说完就出去,听着声音,好像又推开大门不知去向。
陆良看了眼肥皂,古代就有这东西了啊。
陆良又看看刘金喜买的东西,呦呵,还有两只牙刷,一个木盒中装着些白色粉末,应该是刷牙用的牙粉吧,陆良拿牙刷用手指刮了一下,有些硬,但是确实和后世的牙刷别无二致,当真是出乎陆良意外。
又摸了摸那套被褥,棉花填充的,这个时候看来棉花已经大规模种植了。再看那几套为他和陆贞娘准备的衣物鞋袜,俱都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颜色。
陆良拿起两条毛巾,柔软吸水,这大明朝的百姓,日子过得不赖嘛,陆良感叹一声。
叫过来在正屋正与老婆婆聊天的陆贞娘,陆良叫她脱衣洗澡,再不洗水都要凉了。
陆贞娘扭捏一下,不愿意脱衣,陆良明白过来,便笑着说道:“那你自己洗,用肥皂洗干净了,擦干了,换上新衣服。”
陆贞娘点点头,见陆良出了屋子,方才开心地脱衣跳进木桶里洗澡。
陆良在院子中听着屋内的水花声,满是开心,终于落下脚了,暂时不用领着陆贞娘颠沛流离,是时候想想该做些什么了。
盘算着做些什么工作,或者自己能靠什么谋生赚钱时,陆贞娘便换好衣物,怯生生叫道:“哥,我洗好了。”
陆良进屋一看,好一个乖巧的小丫头,只见陆贞娘换上那身合体的衣物,正在绑着自己的头发,脚下穿着新买的棉鞋,站在屋中。
陆良道:“先在屋里等等,暖暖身子,再去婆婆那屋待着。”
“贞娘知道了。”说完便转过身来,陆良这才细细打量这个妹妹,娇小玲珑的身体,透着一股机灵劲,才六七岁的身体还没长开,但是眉眼间全是笑容,正对着陆良微笑。
“贞娘今年几岁了?”陆良问。
“贞娘都六岁了,哥你怎么忘了,真是笨蛋。”陆贞娘回答。
陆良点点头,六岁了,接着又问道:“你猜哥哥几岁了?”
“哥哥今年都九岁了,哥哥是笨蛋。”陆贞娘右手食指在脸颊上划过,羞他。
陆良笑了,说道:“去婆婆那屋吧,哥哥要洗澡了。”
送走陆贞娘,陆良看着那桶黑黑的脏水满是愁容,这怎么倒,倒哪里?
正犯愁呢,正巧刘金喜又回来了,不知道又放回自己屋子什么东西,走到这间屋子看陆良没有洗澡,问道:“怎么不洗?”
“这脏水倒在哪里?”陆良问道。
“倒在大门外的沟渠里就行。”刘金喜找了一个破瓢,又拎着一个有些骚气的木桶,帮陆良把脏水倒了。
换上干净的洗澡水,陆良想脱衣物,看刘金喜没有出去的意思,迟疑道:“那个,大人可否回避一下?”
刘金喜笑了,说道:“都是男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快洗,有事和你说。”
陆良没办法只好脱光了跳了进去,水花飞溅,刘金喜往后退了两步,说道:“我明日要出一趟远门,我老娘,麻烦你照顾些时日。”
陆良问道:“要去多久?”
“不好说,如果我回不来,你就是她儿子,替我给老娘养老送终,这是三十两,省着点用,能用个一年。”刘金喜沉默片刻,又说道,然后取出三锭银子放在坑上。
陆良停下手中的动作疑惑地问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