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然从黑暗中冒出来的大汉将一个小竹筒扔给了陆良,陆良捡起来后,急忙揣入怀中,看着远处那队举着火把的人马渐渐近了,大汉手持双刀,站立在街上。
陆良看着满身血污的背影,急忙躲入身后的一个小巷子里,探头探脑的张望着。
那队人马到了近前也不搭话,俱是提着刀枪,朝大汉猛攻。
这铁塔一般的大汉,低喝一声,手中双刀闪过,便有一两人倒地不起。
见带着的手下的人抵挡不住这大汉,领头之人喝道:“退下。”围着大汉的众人便退了下去,这领头的人将手中的长刀竖了起来,双手握紧刀把,在灯火的映照下,脸色阴沉,双眼如鹰眼般死死盯住面前的大汉。
“仇昭,老子今日就是战死,你也休想拿到那个东西。”大汉哈哈大笑道,虽然握着双刀的双手在滴血,微微颤抖,也不曾坠了他的威风。
“张合,明年今日,就是祭日。”仇昭寒声说道。
“少废话,要老子的命,你就来。”大汉张合眯着眼睛,头发随着夜风飘动。
“杀!”仇昭一声低喝,身子瞬间窜了出去,手中长刀豁然劈出,便到了张合面前。
张合双刀舞动,将仇昭的杀招接了下去,一声脆响,二人便错开了身形。
黑暗中,陆良小心翼翼地躲着,看着长街上厮杀的两个人,不明白这些人究竟是什么人。
张合奔逃了半天,又与仇昭的手下厮杀多时,身上多处创伤,早已是气力不佳。而仇昭此人,身手不凡,且神清气足,手中的刀光四散,在张合身上留下一处处刀痕,鲜血瞬间布满张合全身。
张合一个不小心,便被仇昭将右手中的刀磕飞了出去,左手使刀的张合咬牙接了仇昭一刀后,便逼退了仇昭,倒退了数步,喘着粗气,站在街上。
仇昭也站住脚步,拎着刀冷冷看着张合,二人俱是沉默不语。
陆良分外好奇,只是躲在暗中窥探。
这时,一声手铳声响起,只见大汉张合的身躯便栽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仇昭也被这突然的铳声惊动,四下观望,然后叫道:“在哪里?”
有手下人便指着一处地方,说道:“那边有火光。”
仇昭看着倒在大街上生死不知的张合,吩咐道:“带上尸首,先回去。”
手下的人将大汉张合的尸体,连同刚刚死在张合刀下的两具尸体,抬起来,提着刀枪便簇拥着仇昭离去。
长街上,又恢复平静,要不是滴落在地上的鲜血,还有怀中的一个竹筒,陆良只怕是一场幻觉。
黑暗中,陆良犹是躲着未动,过了小半个时辰,一队巡城兵卒过后,见真没了危险,陆良这才转了出来,往家中赶去。
只是待陆良走后,从黑暗中又钻出一道身影,嘿嘿笑了一声,便也消失在夜色下,摇曳的身背后正好背着一个手铳。
到了家中,陆贞娘早已睡下,陆良取出那个竹筒,将盖子打开,而后便掉出来一个腊丸。
陆良知道这里面封存着密信,便又碾碎了腊丸,展开封在里面密信,陆良借着油灯的光芒,仔细看完,便又塞回了竹筒之内,吹熄了油灯,睡下了。
古老的北京城,陷入黑暗,天空中飘荡的一缕云彩,将月光遮挡住。
城南,一处深宅大院内,正厅内,一声呵斥:“废物,连个东西都找不到。”
“侯爷,此事怕是还有其他人也在盯着。”跪在地上的仇昭回道。
那坐在主座之上的人,却是咸宁侯仇鸾,这仇鸾身材魁梧,正值壮年,以“大礼议”支持皇帝朱厚熜而受宠,任宁夏总兵官,前段时日,以都督府左副将军之职,随同朱厚熜南巡。
仇鸾摸着手中的扳指,沉吟片刻,说道:“滚下去吧,接着找,哪怕将京城掀个底朝天,也要给我找出来。”
“是,侯爷。”仇昭退了出去。
“废物,真是废物。”仇鸾兀自痛骂。
“老爷,又是谁惹您生这么大的火气,奴家都等您好久了?”一个娇柔的声音自里间传来,而后便见一位佳人穿着轻薄的衣物走了出来。
“哼,一群废物。”仇鸾见自己藏在将军府中的佳人出来,便不再言语,而是一把将她拉倒在怀中,用手摸着她那吹弹可破的肌肤,手指细细体会肌肤的细腻。
“老爷,过两日,你又要走了?”佳人抬起俏脸问道。
“不错,皇上命我随同毛伯温南征安南,柔福啊,要独留你留守空房了。”仇鸾咧嘴笑道。
“不能带着奴家一起去么?”佳人柔福问道。
“此去安南,一路舟车劳顿,又有要行军打仗,怎好带你。”仇鸾说道。
柔福抛了个媚眼,说道:“老爷,既然如此,您还在等什么?”
仇鸾哈哈大笑,站起身,横抱着柔福便去了里间。
与此同时,在一处民宅之内,正厅之中,摆放着几张桌椅,而在那中间的桌案上,正摆放一个棋局,主座当中坐着一人,手中执着白子,思考怎么落子。
院外响起脚步声,一个娇小的女子身背着一个手铳进了屋子,对着那品茶的青年说道:“主人,我回来了。”
青年头也不抬,问道:“事情办的怎么样?”
“张合已死,东西,落在一个锦衣卫手里。”女子回道。
“盯紧点。”青年眉头微皱,而后将手中的白色棋子落在棋局之上,站起身,绕到棋盘的另外一侧,两根指头拈起一枚黑子,看着眼前被刚刚那枚白子扰乱的棋局,又接着道:“要让这棋局,按照我们的意思下。”
“是,主人。”女子回道。
男子挥挥手,这个娇小的女子便退了出去。
男子又将黑子下在棋盘上,复又来到白子一侧,重新思考着棋局。
夜色深沉,男子手执黑白子,左右互搏,对弈棋局。
翌日清晨,陆良梳洗完毕,与陆贞娘调笑了几句,便又离开家,赶往镇抚司。
待到了镇抚司,陆奇本早已等候在外面,见陆良来了,迎上前来,说道:“大人。”
陆良笑道:“怎么来的这么早?”
陆奇本说道:“属下也是刚到。”
陆良带着陆奇本刚一入院,便碰见了一个老熟人,校尉陈武。
“陈大哥,好久不见。”陆良主动打招呼。
陈武疑惑不定地看向陆良,问道:“陆良,你这是?”陈武上下打量陆良,用手指着陆良身上的衣物。
陆良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没有穿反,也没有穿错,便说道:“可有什么不妥?”
陈武正想开口,院子中有人喊道:“陆良,过来。”
陆良望去,见是一个不曾认识的人在院子里喊他,对着陈武道:“陈大哥,稍后再聊。”
踏步进了院子,陈武望着陆良的背影,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嘀咕道:“这小子怎么跑到北镇来了?”
陆良来到那人面前,恭敬一礼,问道:“大人,可是有事吩咐?”
“去将诏狱里的于廷寅带到堂上。”那人也吩咐道。
陆良说道:“是,大人,我这就去提于廷寅。”
二人转身又来到锦衣卫关押囚犯的诏狱外,陆奇本上前与值守的锦衣卫校尉沟通,陆良站在一旁看着这个令人窒息的诏狱。
这间诏狱守卫甚是森严,高大的砖墙围着,看不清里面的情形,有值守的锦衣卫校尉,日夜不停巡视。
这与陆良刚入京城,被关押的那间诏狱甚为不同。
不大一会儿,便见于廷寅被人从诏狱里面扶了出来,见到陆良之后,于廷寅红肿的眼睛,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于大人。”陆良看着眼前这个衣衫褴褛,显然在里面没少遭受折磨的于廷寅,说道:“跟我走吧。”
陆奇本便上前,押解着于廷寅,跟随陆良到了镇抚司的正堂上。
只见,正堂之上,坐在一位锦衣卫千户,左右两边站着十个锦衣卫校尉,手中执着器械。
“大人,案犯于廷寅带到。”陆良对着那人说道。
那个千户挥挥手,陆良和陆奇本退到一边。
“跪下。”一个校尉上前一脚,踢在了于廷寅的小腿肚子上。
于廷寅承受不住,便身体前倾,跪倒在了地上。
“于廷寅,今有山东官员上本弹劾你目无尊上,慢上虐下,恬不畏法,皇上震怒,便令锦衣卫将你捉拿回京,你可知罪?”堂上之人说道。
于廷寅怒道:“我于某人一向堂堂正正,怎会慢上虐下,恬不畏法,这是诬陷。”
那人接着道:“工部员外郎王佩管理临清闸河,上个月,圣母梓宫南祔,龙舟将至,王佩想要关闭闸门蓄水,以待圣母皇太后梓宫通过,可是没想到,你于大人坐船而至,愤恨闸门不开,杖其守者,决闸而行。王佩大怒,责罚了闸官及诸多衙役,擅自开启闸门,而当时,听闻你更是愤恨,过后又擅自缉捕闸官衙役等十九人,动用私刑,禠夺冠带,以洩你之怒意,是也不是?”
于廷寅呆若木鸡,想不到自己竟是因为此事被这锦衣卫千里迢迢押到诏狱。
那人见于廷寅无话可说,便接着说道:“此事,山东抚案官交章弹劾于你,于廷寅,暴横不敬,慢上虐下,恬不畏法,皇上旨意,廷杖一百,罢黜为民。”
那人一拍惊堂木,震的满堂皆惊,喝道:“廷仗一百,不可轻慢。”
左右站立的校尉便走了四人出来,陆良见其中两个人伸出手中的廷仗,互相穿过于廷寅的双臂之间,用力下压,于廷寅的身子便情不自禁往前倾,似是要趴倒在大堂上,只是肋下有两根廷仗夹住,便停在了半空之中。
后面的两个人用手中的廷仗将于廷寅的双腿往后一抬,这于廷寅整个人便是全身趴扶在前面两个锦衣校尉的廷仗上。
“大人,冤枉,冤枉啊,我要求见皇上。”于廷寅回过神来,大喊大叫。
那坐在堂上的千户冷笑道:“晚了,行刑。”
于廷寅身后的两个校尉,便抡起手中的廷仗,狠狠朝着他的屁股打了下去,这两个校尉,你一下,我一下,左右不停,轮流打着廷仗。
初时,于廷寅尚还能大声呼喊,待过了二十廷仗之后,于廷寅的屁股上,鲜血淋漓,透过衣物,流在地上。
过了三十下廷仗,于廷寅已经气息微弱,昏死了过去。
“浇醒他,接着用刑。”那千户说道。
旁边有校尉打来一盆水,浇在了于廷寅的头上,被这冷水一激,于廷寅睁开眼睛,似是活了过来。
只是随着身后的廷仗越打越重,于廷寅的下半身似是麻木一般,失去了知觉。
过了五十廷仗之后,于廷寅侧着脑袋望了陆良一眼,而后便耷拉着脑袋,再无半点动静。
又打了十数个廷仗之后,有一个校尉,伸出手探了探于廷寅的鼻吸,然后回禀道:“大人,死了。”
千户说道:“扔到外面,让他家人收尸。”
那架着于廷寅身体的两个校尉便拖着他的尸体扔到了锦衣卫镇抚司外面。
看见于廷寅的尸身从里面拖了出来,这几日都守在外面,一路相随到京城的车夫,哽咽叫道:“大人。”伸手探了一下于廷寅的鼻吸,而后便跪在地上号啕大哭。
自镇抚司里面出来的陆良,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也是有些黯然,他押解着于廷寅自山东回京,倒是对这位于大人有些了解,虽不能肯定于廷寅是位清官,但也彬彬有礼,是个典型的读书人。
想不到半个时辰都不到,就死在了自己的眼前,陆良对着陆奇本说道:“帮那位大哥,将于大人的尸首搬上马车。”
陆奇本帮着于府的车夫,将于廷寅的尸首抬上了马车,车夫道谢之后,驾驶着马车,便赶往一处棺材铺,买了一口棺木,将于廷寅入棺,而后赶回了山东济南。
此事告一段落,陆良便在镇抚司中闲逛,这北镇抚司甚是宽阔,房间众多,但是此时却只有寥寥数人值守。
“陆良,过来一叙。”有人高声叫他。
回首望去,一道高大的身影挥手召唤于他,看着那熟悉的人,陆良快步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