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惊的母亲收了摊。
正准备把没人买的包子,豆浆,油条统统倒入猪槽里。
打开猪圈,望了一眼,吓了一大跳,“这是我的猪吗?”
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没看到其他的小猪仔,心中确定了,这就是自己的猪。
“可是,自己的猪,怎么会养得这么大?”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便呼喊陈惊道:“儿子,你过来看看,这到底是不是我们家的?”
“来了来了。”
陈惊刚洗了澡,来到猪圈,也是吓了一大跳,这猪居然肥了一大圈。
肥厚的体型,俨然已经占据了半个猪圈,再大点猪圈就容不下了。
“儿子,你仔细看看,这究竟是不是我们家的?”
陈惊走进猪圈,围着猪,打量着,最终确定了,它就是。
“妈,你看,它耳朵上打了两个耳洞,是它没错。”
寻常的猪都只打一个耳洞,用来挂身份证,但是这猪撒欢,打了一个没打上,就又补了一个。
母亲凑过来一看,“嗯,就是它。”
可是,两人再怎么也想不出来,为何这猪一下子肥胖得那么多,难道吃凉水都能长肉吗。
当陈惊的视线落在猪槽上,看着那四分五裂的泥土时,有了一个大胆地想法。
低头确认了王豆匕等人都安全地活着,松了一口气。
回头道:
“妈,甭管它怎么长大的,长大了还不好吗?明天就能杀猪了。”
“是啊。”母亲笑脸如花。
猪在吃着另一猪槽的食物,美滋滋的浑然不知自己的命运。
当晚母亲就给它加了餐,猪吃得更带劲了,正在沐浴主人的‘仁慈’呢。
猪的智慧,通常不高。
不过,对于前几天刚买来的小猪崽,突然间长肥这件事,母亲想不明白就不想了,高高兴兴给家畜和一家人都加餐。
厨房很小,结层的油污有些年头了,油烟味儿呛得人直掉眼泪。
母亲在厨房里洗盘子。
陈惊在客厅里翘着二郎腿看电视。
“妈,做饭快点。”陈惊抖抖腿。
“没有辣椒了,我去赶集买,你也去吧。”母亲回头望了眼堂屋里的挂钟道。
“我懒得动弹。”陈惊嘀咕道。
“啥?你去不去?”
“我去。”陈惊噌地一下站起来。
陈惊坐上母亲的三轮车,下午四点半,夕阳把云彩晕染成红色的布,母亲蹬着三轮,似一把剪刀,撕开人群。
“卧槽,你差点撞着老子了!”
“破三轮的休想走!赔钱!!唉哟。”
形形色色的人,围绕在旁边。
母亲猛蹬三轮车,陈惊在后面偷笑,缓缓减速后,给母亲擦汗。
街道两旁,渐次亮灯,那些羽绒服上落满积雪的美女们,行走在母子俩的身边,铺展出她们诡异的笑容。
陈惊觉得,自己连看一眼那些美女都会害羞,谈恋爱是不可能的了。
母亲突然插话道:
“儿子,你什么时候能带个女朋友回家呢?”
“妈?你说啥?”
“我说,你在学校谈个女朋友啊,我和其他的家长不一样,思想比较开明,毕竟,那些社会上的女人,眼睛都看到钱眼里了,咱们可不敢招惹,最重要的是,学校的女生好欺骗啊。”
“妈,你在哪儿得来的歪理。”
“咳咳……我看那王豆匕姑娘就挺不错,是个长得漂亮,性格挺不错的女生,挺配我儿子,就是不知道家世怎么样?”
“她家很穷的。”
“很穷?真的假的,呃……你还有没有其他的选项?”
陈惊探出头,鼓起腮帮看着母亲,谈论着天南海北的话题。
……
天空不知何时,竟飘起了雪花。
“这么早就冷了呢。”
母亲减速,捏了把手刹,道:“是啊。”
母亲停下三轮,望向天空,她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感受着指尖带来的触麻感。
有一点触电的错觉。
这时候,街道旁响起了广播:
【天降大雪,请勿外出。】
一粒雪花落在自行车手刹上,亮起了火光。
这雪花居然带电!
然后,两人便听到,老人们谈论这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景。
老人们品着茶,搬了椅子,坐在屋檐下,聊着这雪景。
母亲继续蹬着三轮车,远远离开。
陈惊继续分享自己在学校里听到的不靠谱言论。
天空中细碎的雪,白了树梢,白了三轮车,白了这母子二人的头发。
每当身上有雪花时,都会有麻酥酥的感觉。
陈惊说道:“我的同学会变脸,不是京剧的花脸,而是另一个人的脸。”
“有同学在考试的时候四肢抽搐,莫名地自燃,衣服完好,头发完好,唯独全身脂肪却烧没了。”
“元旦晚会,兄弟班级表演魔术,能飞鸽传书,能让鸽子在天上组成你想要的各种汉字。”
陈惊津津乐道。
这些故事,都是他从其他城市的940班级那里听来的。
“儿子,你说,如果这世界,突然间陷入战火中怎么办?”
“当然躲起来啊。”陈惊想了想,补充道:“咱们就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等乱世结束了再出现,别人都死光了也不关咱们毛线事儿。”
“嗯,你这种想法很不错。”
陈惊得意洋洋,正准备说几句,母亲又说道:“可是,儿子啊,每个人都抱有这种想法怎么办?”
陈惊愣住了。
黄昏,逛街的人零零落落,但依然有热情地叫卖声:吹糖人…煎饼的…麻辣烫的……这些人正在为今天的收入做出最后的努力。
陈家餐馆收摊早,这并不代表所有餐馆都收摊早。
“妈,我想吃羊肉串,喝买可乐,我没带钱。”
“晓得啦。”
陈惊不当家,他不知柴米油盐贵。
母亲盘算了一番今日收入,苦笑着答应下来。
菜市场里,灯火摇曳,临近罢市,鸡鸭们为了庆祝多活了一天,在笼中欢腾地扑腾翅膀。
这世界就是这么冷酷。
在母子俩的附近,有吵闹的声音,陈惊循声望去,只见,两列纵队的女生,身穿统一的红色半透明旗袍,举着牌子路过此地。
然后听到了领头人的喇叭声:
“特惠特惠,今日蒸桑拿,三折起勒!”
陈惊把脸转过去,这压根就不会和他有半点毛钱的关系。
母亲也扭过头,装作无视。
等到那些人路过,两人才平定下情绪,骑着三轮车继续往前走。
“什么人啊,真是世风日下!!”
“就是……三折还敢出来打广告,也不说清楚,一百块钱到底够不够!!”
母亲瞪了陈惊一眼,陈惊再次屏声敛息。
没想到,母亲转而一笑。
“今天是我的生日。”
“啊,您的生日?”
原来母亲早就预定了蛋糕,此刻,在蛋糕店里取了蛋糕,悠扬的哼着歌儿离去。
……
陈惊站在山坡上,对着半落的夕阳,大吼道:“我,陈惊,真的好想暴富啊!”
这世界上,99.99%的问题,不是暴富不能解决的。
天还没有彻底暗下来。
四野传来黑暗里才能听到的声音,麻雀在给它的孩子们喂食,青蛙缩进洞中冬眠,更远处上演着蛇与老鹰的追逐战。
母亲招呼了一声,道:“儿子,每个人都想暴富,你不要大声说出来好不好?”
“妈,总是憋在心里不就成屌丝了,我爱什么,我就要说出来,我恨什么,我就要消灭什么。”
陈惊挺直了腰板。
“好吧,我儿子最棒,加油!”
母亲比出大拇指,又抱手呈喇叭状,站起来,对着空旷的田野,大声呼喊……
“我好希望儿子能早点结婚啊!我好希望早点抱孙子啊!我好希望有钱啊!”
那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挥洒在母亲脸上,让她看起来如同加冕的女王。
“妈,我还不想找女朋友。”
“那为啥?”
“我找女朋友,那女的还不是排队让我挑,这让我很难选择啊。”
“得了吧,人家看不看得上你还两说。”
母亲呆在大树下,对着蛋糕,瞥了一眼陈惊,闭着眼睛,道:“儿子,你是不是忘记今天我的生日了?”
“好像……是。”
山谷把所有的声音吸收,更远处的山川如野兽般起伏地呼吸,一点阳光也剩不下了,月亮皎洁地爬上来。
“我们今晚吃麻辣小龙虾!”母亲建议道。
她拍了拍陈惊的脑袋,眨了眨眼睛,继续道:“不过你做饭。”
“啊?”
“我做的饭菜,还能吃吗?”
“别想了,快上车。”
母亲拍拍后座的铁杠,侧了侧脸,道:“天都黑了,早点回家吃你做的小龙虾。”
“哦……”
陈惊搭着母亲的肩膀,望着满天繁星,变魔法似的,把一串手链放在了母亲的马尾辫上。
“这是啥?”
母亲回手掏了一下,有点珍珠首饰的感觉,脸色好了一点,又摸了一下,笑成了一朵花。
“你还记得我的生日啊,真是我的乖儿子。”
“哈哈哈。”
……
两人一回到家,母亲就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了,陈惊叹了口气,撸起了袖子,走到厨房,把水龙头打开。
“哗哗哗。”把龙虾洗干净后,用剪刀撕开龙虾的腹部,把屎线掏出来。
望了望厨台的各种辣椒,一股脑儿倒了进去,大火搞起,咳咳咳……
爆炒!
葱姜蒜,什么的都加进去吧……
母亲躺在沙发上,捏住鼻子,尖叫声传来:“你丫的要呛死我啊,别把房子烧了。”
“我做饭,你的意见还挺多。”陈惊埋怨道。
陈惊一转过头,便看到母亲站在了厨房门口。
“谁让我是您的孝顺好儿子呢。”陈惊嘀咕道,自顾自地闷头炒起来,“反正龙虾也不会炒糊。”
片刻后。
“麻辣小龙虾,来咯!”陈惊从厨房端出来一盘菜,又拿出两双一次性手套,高高兴兴地往客厅端去。
“喀嚓。”母亲关了电视,嗅着鼻子,闻到了香味,“来来来,搞起搞起。”
陈惊递送一筷子到母亲的嘴边,又轻声道:“厨房还有稀饭,要不要我也端过来?”
“都端过来。”
陈惊滋溜溜去了厨房。
看着儿子的背影,母亲脸色有些发白,四肢也有些脱力,凝望着陈惊,似是身上的胆子都卸下去。
“妈,粥里加了红枣。”
陈惊正要给母亲盛饭。
“摩擦摩擦,是魔鬼的步伐,摩擦摩擦,在这光滑的地上,摩擦……”
陈惊掏出手机,拿远一点,道:“爸明天就回来了。”
母亲抬头。
“建国回来了,那太好了。”眼睛一亮,母亲继续道:“让他准备一些杀猪的工具,猪养大了要杀猪。”
陈惊走到门外,和父亲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