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会睡很长的一觉。
结果先是中途醒过一次,因为梦见睡过了头,赶不完要交的稿子醒来之后,沉思了一会,确定已经完稿,这会儿还在深夜,这才又慢慢睡去。
接着又是忘记关掉的闹钟,准时在六点响起。我不耐烦地摸索着关掉,顺手丢到了不知道哪里。
最后我还是在这二十内养成的生物钟淫威下屈服了。我已经努力地想多睡一会儿,辗转反侧许久,自认为已经到了中午,睁眼一看表,六点半。
我一度怀疑我是穿越了时空。
上一次有这种经历,还是在高郑那时作业多得令人发指,只能挑灯夜战,夜夜睡眠不足,白日上课的时候就会困得头一磕一磕,又不敢堂而皇之地睡去,只能迷迷糊糊地在心里掐着点,一分一秒地数了不知道多少轮,以为终于快要下课,抬头一看,嚯,过去五分钟。
我决定起床。
临近夏,太阳一比一起得早,虽还不到七点,光已然大亮。我拉开遮光极好的窗帘,卧室也就跟着明亮起来。
只是屋子太大,怎么都显得空旷。
我想起昨懒得收拾的凌乱家当,简单洗了把脸,推开门,向客厅走去。
然后我就愣住了。
沙发上规整排放的靠垫,桌子上排列整齐的草稿,消失聊饮料,老实伫立在角落的水杯,甚至连杂乱的电脑线,都用理线器,沿着桌边,方方正正地摆好。
不可能是家政人员,宋阿姨打过招呼,这段时间不用过来更不可能是宋阿姨,自从我正式入住后,尽管是自己家,宋阿姨来的时候也会提前打招呼,从不擅自进入。
难道是,我梦游了?
这个想法更是荒诞。且不没有先例,就算我真的压力过大举动失常午夜梦游了,那这个从未见过的理线器,我又是从哪里翻出来的?
排除一切选项后,剩下的,即使再不可能,也是真相。
事实上这个真相才是第一个出现在我脑海里的选项。
我只是不愿去想罢了。
但即使再不愿意,我也只能眼睁睁地听着,门外传来指纹开锁的清脆一声。
沈慕容左手提着一袋各式各样的早点,右手抱着一大盒酸奶,走了进来。
我不确定我到底有没有睡醒,因为恍惚间,我突然觉得,我们就像是一对普普通通的情侣,在这儿过着平淡温馨的日子,没有盛名骂名,没有世人瞩目,没有聚光灯。之前的那些经历其实只是一场噩梦,他昨才给我榨了果汁煎涟,而今,是去楼下买的早餐。
但我很快就清醒过来。
有这种错觉也很正常,毕竟我在之前几年过得一直都是这种日子。只是男主已经离开了。而沈慕容,他可能是任何戏里的男主,却唯独不可能是我的。
也许他并不能完全遵循着自己的意愿发声。他如今不仅代表自己,更代表着身后的团队,代表着他的公司,和上上下下协作运营的员工。娱乐圈里的水深而浑浊,明面上每一个举动后面都可能牵连着无数的暗线,涉及到众多的利益。动辄随心所欲肆意妄为的霸道总裁只存在于架空的爽文中,而现实里,越是举足若轻的人,每走一步,越是心翼翼。
但无论有多少可以开脱的理由,作为一个与这些本来没有半点交集的个体,突然就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利用,被摁在放大镜下承受无数诋毁和谩骂,甚至连家人都被牵连进来
我永远都无法原谅。
而在这份不可更改的底色之上,我十多年的喜爱,他每个采访里的真挚,他在我故事里的深情,都进一步加重了我此刻的悲哀。
我恨不起他。
我不知道我应该怎么面对他。
何况现在,我也做了以毒攻毒的自卫举措。
我也利用了他。
虽然不可同日而语。他利用我的时候,没有人站在我背后,铺盖地,我无处躲藏而他身后,不仅有公司,还有千万个粉。倘若他受了污蔑,都不用他发声,自然就有人心甘情愿地为他下场。
但我什么都没樱
我甚至保护不了我爸妈。
我也没打算鱼死网破。毕竟力量悬殊,鱼死了,网也破不了。我只是不想坐以待毙,只是想尽我最大的努力来反击。这点的插曲,对他,和他身后庞大的组织而言,也许都看不进眼里但我总得表明我自己的态度。
就算是再微不足道的个人,也有扞卫自己的权利。
而他现在就站在我面前,手里拿着早餐。
“我吵醒你了吗?”他抱歉地笑了笑,把东西放在桌子上,“林嫂做了早餐,本来让我在楼下吃,吃完再带点上来给你。但楼下就我自己,我想着不如我们一起吃,就一并带了上来。”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能这么若无其事。
他是不是也没有睡醒,以为我们是一对普普通通的情侣,以为这么多来他就是去出了个差,而我一直在家写作,除此之外无事发生?
还是,他觉得我并不算受了多大伤害?即使受了伤害,也不会在他面前表现出来?我甚至还要为着他的亲切感恩戴德,我要不要写一篇檄文去歌颂他?
我觉得他不应该是这种人。
但我之前也觉得马不会离开我。
“我觉得”这三个字,既不能作为理论,也不能作为证据,只算妄自揣测,毫无用处。
“谢谢,我不太饿。”我礼貌而疏离地,然后并没有再看他,自关收拾起我的电脑和手稿,准备回卧室呆着。
我当然愤怒,愤怒又悲哀。但成年人没有像孩子一样大哭大闹的权利了,成年人总会维持着面上虚假的和平。
尤其是和不熟的人。
我之前居然有那么几个瞬间觉得我们是朋友。我可能是个傻逼吧。
也许他完全有自己的苦衷,但左不过是为了一个价钱。我并不是高喊着友情无价的真少女,我自认我能认清现实。然而就算我们只有一面之缘,甚至我们素未谋面,他也不能为了操纵舆论,随心所欲地把我献祭出去。
他就是不能。
没有人应该被这样对待。
他们可能以为我是一个不值一提的牺牲品。
但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