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章 许家有女初长成(1 / 1)花轻酒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没有了 目录 下一章

“然儿,等我,等我……”

我一直在等你,从始至终。

“……”

说话的人是一位少年,他看不见我,听不见我。只是自顾自地在梨花树下漫步。

我张了张嘴,只觉嗓子微微有些干燥,不论如何努力,始终吐露不出任何言语。那人走的远了,我用尽浑身气力试图走近他,想看清他的面容,怎料我每走一步,画面便破碎一分。

哪怕步子像是灌了铅一般,如千斤重,我亦想向前行去。

正当我为自己快迈出一步而洋洋得意时,我忽然发现:

他不见了。

不仅如此,画面变换,成了我的房间。

恍然惊醒,我方才明了,适才的一切原只不过是做了一场梦罢了。

那一年,那个眉目如画的少年,那个冰冷绝望的语调,甚至在不经意间会刺痛我的心。

不思量,自难忘。

可他从不曾改变的,是骨子里浑然天成的轻浅凉薄,温柔高傲。

有时,温柔蚀骨,与毒药无异,情至深处,亦将致命。

我已忘记是何人与我道此言,也知他所言并非只有短短几字。却偏生记得他微微笑起来会闪闪发光的眼睛,记得他生的魅惑的精致容颜,却总是摆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可我却不知,他是何人。

为何我时常想起此人,却难以想起此人的身份?莫非,是想带我离开凌国之人?思及此处,我神色不由一黯。

对不起。

我恍然被心底闪现出的这三字一惊,我竟然对一个近乎陌生的男子流露出了这般的感觉?对不起什么呢?

我低喃:“你的在乎,我的遗忘。”

若是有缘,我们终将遇见。

我也会想,也许他不过是我臆想出的人物,实则根本不存在。也许脑海中时常回想的那半句话,也只是多年来的一场梦罢了。忽略那真真实实心痛的感觉,这样倒说的通了,否则,我又怎会不记得那少年姓甚名谁?

如果八年前的我是端国身份尊贵的公主殿下,那么八年后的我,不过是凌国无人问津的质女。

“十四岁时,你于何处?以何身份行何事?”

“身在凌国,是为端国质女。取信凌国,维系两国和平。”

“十二岁呢?”

“亦然。”

“八岁呢?”

“许是岁月悠悠?竟记不大清了。”

“……”

于此翩然尘世间,本便无何事可与自由比肩。可我欢喜自由,偏却无能为力。

是也,无能为力。

四字掷地有声,隐约透露出丝丝缕缕浅淡的无奈。宛如熟睡时不经意的一声嘤咛浅噫,轻飘飘地落在心上,若非仔细体味,又如何察觉得出?

我所期许,是我所不曾明朗。

我所奢求,是我所不曾相拥。

我本向自由而生,一身傲骨却偏被囚禁在这质女府之中。我恨极了自己是端国第一美人——端王最为宠爱的妹妹的女儿。

舅舅的做法颠覆了自古以来男尊女卑的思想,古往今来,向来只有质子一说,而如今却令我成了这质女第一人。

因我自出生便受尽宠爱。

因我自出生便有了公主的封号和万千荣宠。

因我是端国惊月长公主的女儿。

惊月长公主,人如其名。

那是一个令月华亦黯然失色的女子。

曾有人感叹:若得惊月,此生无悔。那是属于她的荣耀,而我,恰是黯然失色的月华。

皆道小孩子家不记事,可巧的是,我竟将多年前的事一件不落的记着。

舅舅分外宠爱娘亲,许是爱屋及乌,自然待我亦优。正因如此,舅舅的女儿极为不喜我,她一直认为,是我夺了舅舅对她的喜爱。

怎知凌国与端国本百年交好,情谊一夕之间莫名裂隙。两国间的战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爆发,生灵涂炭不忍直观。

这场战争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最终以端国的失败告终,凌王却顾念起百年之谊,未赶尽杀绝。舅舅决定将养子送至凌国,以做质子。奈何养子忽染恶疾,身体虚弱不已,竟有垂死之态。端王不忍,便思及了自家女儿端默绮与我。毕竟凌国与端、宣二国不同,民风甚为开放,女子亦有一定地位。

那日,他将端默绮与我同叫至跟前,旁敲侧击我二人的意愿。端默绮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竟宛转应下,却令端王心生不忍之意。端国子嗣单薄,端王膝下也只端默绮一位公主,自然不许端默绮离开。

所以,端默绮做的一场戏,只是为了得到端王更多怜悯,借此以巩固自己的地位罢。

最终被送上异国他乡的人是我,舅舅最终选择了我。

那时我年龄尚小,有太多不明白之处。唯一知晓,所谓端王,不过是将我送至异国他乡的冷漠之人。细数流年,我来到凌国已有许多年。

凌国,质女府邸。

三月,晴空万里。杏花纷纷开遍,院中花香氤氲。枝上黄鹂歌喉宛转动人,曲曲别致,像极了讨主人欢喜的小孩子。初晨微寒的气息尚未散去,望着远处高山连绵,听着近处流水潺潺。不禁心生“人生得意须尽欢”之感。

你说山的那一边,还会是山吗?

你说水的那一边,还会是水吗?

你眼中有迷人春夏与动情山水,想遇见如何的风景,不费吹灰。而我弹指一挥的流年,终究是要用来祭奠岁月了。淡看这青山绿水,卷卷如梦似幻。凌国确不负盛出美景之名。

我迈步出府,忽而看见了许多纸鸢,不由驻足。

“姐姐快看,有好多纸鸢啊!”软软糯糯的嗓音含着许稚气,令人忍不住想抚弄小姑娘的头发。

“那些纸鸢的主人似乎是在比谁的纸鸢能飞得更高呢!”另一个声音相较之下便显得略微青涩,年岁约莫不大。

“姐姐,我觉得那个会赢。”小姑娘软软糯糯的语调似是要甜到心间。

“是啊,我也觉得。”略显青涩的少女附和道。

我站在梨花树下不远处看着那二人的背影,静静听着她们的对话,虽然觉得这样做有一些有失偏颇,但唯恐贸然上前会更显突兀。花瓣落在我的衣裳上,我不由拾起一瓣,轻轻摩挲。只是摩挲了几下,便又听到那二位姑娘的对话,一不留神花瓣便顺着葱指滑落,悄无声息地随风飘远。柔荑紧了紧披风,我抬头凝向她们的背影,却又仿佛只是无意识地顾眄远方。

“呀,断了。”忽然传来少女极为惋惜的声音。

断了线的纸鸢似乎没有感受到人儿炽热的目光,在空中越飘越远,直至消失不见。谈话声渐渐轻了,远了。可我耳畔仿佛回荡起她们银铃般的笑声。

我看着那断了线的纸鸢越飞越远,惋惜之情不亚于姊妹二人,却依然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的归宿。适才不经意间听闻她二人的对话,那声音交杂竟驻足在心上挥之不去。我转身步入府邸,可笑自己竟不由自主为一件小事而神伤。

不错,如今的我,恰是一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小小质女。

许然璃,我的名字。

芳龄,十四。

小溪边。

我闭了眸意欲小憩一时半刻,却因方才听着的天真烂漫的言语而失了倦意,于是复又抬手揉了揉眼睛,翘着二郎腿斜躺着一副好不惬意的模样。身畔落满了吹落的残花。如同绸缎一般的长发松松垮垮被压在身下,阳光落在身上温暖明媚,微风拂过凌乱的发丝,整个人犹如置身画境一般。

我抬起手透过指缝,几缕日光细碎恬淡,温暖的感觉直达心扉,仿佛一位柔情款款的姑娘向我而来。

似在自言自语,似在无意识地问话。

“这春日里的光芒万丈,可真是美极了!”

声音越来越低,近乎喃喃自语。

一字一句却格外扣人心弦。

脚步轻轻传来,似是离我更近了些才舍得开口。

“然儿喜欢?”明媚的声音自身旁响起,透着股子古灵精怪,是蔺若。我蜷腿坐起来,轻轻敲打已有些麻木的双腿,只是慵懒地点了点头。“嗯~自然是极为喜欢的。”复又轻飘飘地转移了话题:“载我们入宫的马车可来了?”

蔺若眉眼弯弯,笑嘻嘻地说道:“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蔺若曾是世子府中的奴婢,自小便被送来,与我一同长大。

作为质女,每月都需入宫向凌王请安。这一条,是不成文的规矩。若是恰逢凌王没有空闲时间,便须在宫内等候,待到凌王有闲暇之际。

此时,我正拿起一件颇为素雅的衣裳,却被蔺若止住。蔺若按住我的手,递来一个托盘,我眸光一凝,宫中竟连衣裳也已备下。莫不是我这么多年每月入宫都只着同一件蓝衣,怕瑾王责问下去,知晓苛待之事?

蔺若瘪瘪嘴,扑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仿佛一不留神就会有水珠掉落下来一般。只见她拿起一件衣服在我身上比了比,“然儿,这套衣服可是世子送来的。你可一定要穿呀!”

一听到“世子”二字,我正抚弄衣裳精细纹理的手不由一顿。这份荣宠,我委实承受不起。状似无意地收回手,却不打算过多留恋。拿起原先那件素雅的裙子,我似乎预知到了蔺若岔岔不平欲收衣服的动作,忍不住皱了皱眉。想了想,还是不紧不慢地补充道:“不若你先收好,若我何时想起来,说不定便穿了。”说罢回身便离开了。

街市繁华热闹,叫卖之声不绝于耳。我不犹令车夫先停下,漫无目的地掀开车帘,想看看可有什么有趣的地方,却瞧见一处人群喧闹至极,因听觉极好,断断续续的恳求声竟一字不漏的听进耳中。

“爹爹,求求您帮女儿这一次!阿珉不能没有银两买药!”紫衣少女跪在夏府前,重重地磕了个头。

“我不是说过不要来夏府找我么?当我的话是耳边风?”夏府家主威严冷峻的声音传来。

“可是爹爹,我只能想到您,您会帮我的是吗?再晚一些阿珉他会熬不过去的。”急切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恳求。

夏家家主丝毫没有理会少女无助的恳求与磕头磕出血印的脑袋,冷淡地道出一句“够了!不要叫我爹爹!”后,转身便欲走。

“且慢。”我放下车帘,本不欲多管闲事,内心却还是有一些动容。不顾蔺若几欲阻止的目光,一下便从马车上跃下,款款走至那位姑娘身畔,虚扶起她,冲着那欲走之人道:

“身为一个外人,我想对您说几句话。第一,她是您的女儿,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刻意的去掩盖真相只会显得您可笑至极。”

渐渐地,世界仿佛重归宁静。

“第二,哪怕是寻常的人面对乞丐也会大发善心。而您对自己的女儿却不闻不问,连买药钱都不相与。瞧您一副富贵模样,却不想竟是这般小气之人。”

“第三,你既然抛弃女儿,那么你也没有资格去骂她。因为在你抛弃她那一刻,你就失去了骂她的资格。”

我顿了顿,继续道“作为一位从小寄居他乡无人爱护受尽欺凌的人,晚辈很是能够理解这位姑娘的感受。”

语毕,我略微咳嗽一声,不由有些微窘迫,脸颊微红。

须臾,人群开始骚动,竟有人带头鼓掌,大声叫好。许是被我的语言感染,许是夏家主人缘平时便不大好。原本不知该如何说孰是孰非,或是不敢刻意针对夏家家主的人纷纷同情起了夏紫纤,指责夏家家主如此不妥帖的做法,并夸赞起我见义勇为的行为。

我不由松了一口气,索性这多管闲事是恰到好处的。

“啪!啪!啪!”有清脆的鼓掌声从高处响起,不同于方才人群中参差不齐的鼓掌声,令人忍不住心颤,忍不住回眸,最重要的是,这鼓掌声竟然令原本喧闹的人群慢慢恢复了安静。

我抬头,轻重楼二层楼正倚着位眉清目秀的公子,正抿唇微笑看向我。只见他纵身一跃,竟缓缓飘落在我的面前。

只见那人剑眉星目,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着一袭蓝色锦袍,一支木簪斜插入发间,淡增几分洒脱不羁。腰间浅挂一枚乳白色玉佩,手上轻执一把做工精致的折扇。

此人甚是风雅。

分明最是不起眼的物事,却被他穿戴起来这般的与众不同。

他唇畔隐约勾起几分笑意,衬得面容甚是明朗快意,从我的角度望去,恰巧能瞥见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那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清傲之气,令人不觉神色一凛。我依稀觉得他应是要稍长我几岁的。

只听他徐徐说道:“夏老板的生意做的越来越大,人情世故却越来越淡了。”一语命中要害,却偏生端得一副温柔无害的模样。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没有了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