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霄殿,茶香袅袅,浮动人心。我挑眉望向来人,端得仪态优雅:“你知道的,我不是一个留得住的人,不喜欢此地,又恰巧有一个离开的缘由,何故不走?”
如今在此处,我已是长公主,可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惊月长公主的容颜,若是不离开此地,或许,我同她会做相同的选择,孤独终老,却淡然如诗。
可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端钰年沉沉道:“姐姐,你若不走,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他说的有些快,以至于这一顿显得突兀无比:“哪怕,是让我将这王位双手奉上。”
我握住茶盏的手生生一顿,“休要胡言。”眸光氤氲凝视他修长的身影,缓言:“我若不去宣国,他日你忍心见我端国子民生灵涂炭么?”
他苦笑着说:“难道你还不明白么?”
闻言,我略一迟疑,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得凤凰花者得天下,姐姐你是这凤凰花传人,你怎么能……离开端国。”
指甲嵌入手心,我婉言:“我虽有凤凰花胎记,是凤凰花传人,可却不是横绝后人。”
他笑了,“那又如何?横绝轻谷那老妪心中跟明镜似的,可惜凤凰花传人是你,那她即便是横绝后人,也只能以凰侍的方式作一个了结。”
他口中的“她”,是紫纤。
原来如此。
所以那声“横绝后人”是在唤紫纤,而非我。那日我未细看的书卷,紫纤却讨过去读了片刻。
“可我已不再有凤凰花印记。”我掀起袖子,如凝脂般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干净地找不出一丝多余的痕迹。
他瞪大了双眸,“怎会如此?”
我垂下手臂,眼眸黯然:“或许,一切都该结束了。”
所以,你们对楚凉赶尽杀绝,是因为楚凉身上的横绝凰令么?
“不……不……姐姐,你不能去和亲。”
我摇头,语气有些冷漠:“你是端王,当以大局为重。”
我原本也是不愿,可时至今日,我不得不心甘情愿去和亲,为了所谓的大局,为了所谓的天下太平。
“宣国野心勃勃,不得不防。”我缓缓说道。
无论如何,在宣国都需安插眼线,如今宣国提出联姻,这眼线,我再合适不过。
他望着我,良久,亦是在同自己作思想斗争。
“我亲自送你。”端钰年在我面前从不称“本王”,而是同从前一般,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我”,似乎一切都不曾改变。
他之所以选择起兵谋反,原因实则很简单:他虽位居世子,却终只是端王义子。近些年来,总是引端王忌惮。如今,是一个契机,是他上位的绝佳时机。
“你我早已是见惯离别之人,触景伤情之事便不必做了。”
我淡淡否决了他的心意,小年,多谢你的诚心相待,可我……不愿再亏欠于人。
端国史书载:凤引长公主风姿绰约,娴雅娉婷,和景元年,往端国和亲,以结两国之好。端王赠嫁妆优厚,以表对姊之情意。
自然,这是我后来有幸翻阅书卷时见到的。
至宣国那一日,艳阳高照,一碧万顷。
十里红妆,凤冠霞帔。
轿子缓缓停下,有人掀开帘子,隔着盖头,我都能够感受到那股灼热的目光。
“这便是凤引长公主?”微带几分戏谑。
我正欲开口,又闻一女声响起:“你快让开,这可是端国的长公主,尊贵着呢!”
“敢问宣国世子可在此处?”隔着盖头,看不清人,这种敌在明,我在暗的感觉委实令人分外不喜。
四周似乎安静了不少,突然有人触及我的腰际,而另外一只手则隔着布料触碰到双腿,直接将我凌空抱下了花轿。
“宣国世子,付骁寒,幸识。”
……付骁寒?
我掀开盖头,却一眼望见他精致如画的容颜。
“楚凉?”
他没有死!
我不由瞪大双目,震惊地望着眼前温润如玉的男子。
这时他已放下我,却变了脸色:“如何是你?”他转身望向身后二人,神色冷漠。
那男子神色局促,“世子哥哥心上既有佳人,小弟自然……便去求了。”小声嘟囔:“你分明未有异议。”
付骁寒漠然道:“可你对我言及之人,分明是端默琦。”
“端默琦?那位公主听说已贬为庶民,世子哥哥好这口?”另外一位女子好奇地问。
我仔细打量这位女子,却发现,她正是在端国时见过的宋姝晏。她这时也注意到我,捂住嘴唇叫道:“然儿?!!”
付骁寒立时为我将盖头重新盖好,语气平淡:“过往种种,不过云烟,自今日起,你我之间,一如初见。”
见惯了他一袭白衣的模样,这一袭红衣,却别具风情。
他在唤作付骁寒时,有很长一段时日是以一副平凡的容貌示人的。这得益于他高超的易容术,还有随意变幻的嗓音。可如今相见,他似乎将关于楚凉的一切,尽数封藏在深处,仿佛过去只是一场卑微的梦。
他牵着绣球的另一端,引我进入大殿,闻声而知,宴请之人当是不少。
“父王,母后,端国长公主已至。”
“长公主舟车劳顿来到宣国,本便不易,如今即将是我宣国的世子妃,骁寒啊,日后可要好生对待。”一个细腻慈祥的声音响起。
“儿臣明白。”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中进行。
我未带随侍,但我知:拂玉一直暗中跟随,故而这一路我是半分都不曾担忧的。
楚凉未死,就像冥冥之中既定的事一般,可真正到这一天来临,心中的轰动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时间一点点逝去,突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床榻轻陷了下去。
他挑起我的盖头,轻轻一笑,倾城绝艳。
容貌绝美更甚女子,许久不见,他似乎比从前更俊逸了一些。
可为何桃花眼中却盛着薄情……我以为既生桃花眸,便是无情之人,也是含情脉脉的,孰料也能这般漠然。
“付某与公主的缘分不浅,竟在此处亦能相遇。”他冷冷笑道。
“这么说,若今日不是我,而是别人,你心里可是要欣喜万分了?”我将盖头轻轻一扯,便落在地上,面前的珠帘轻晃不止,泠泠作响。
一念悲欢许君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