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二十六、夜幕下〔2〕(1 / 1)宝小草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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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国子出了如兰的屋子,来到院子,径直走到街门那儿,似乎嗅到一股生人味;但想都没想就开门走了,回自己家了……

国子这天吃完晚饭,和女儿彩铃一块儿在炕里看电视,见老婆巧云锅碗瓢盆收拾停当,也上炕了。

这样除了大儿子明铎在校住宿外,一家人其乐融融。小彩铃一会儿看见妈妈似睡非睡,就跑去逗妈妈。

到20点左右,他对巧云说要去加工组……

老婆问:“组里没货去干什么?”

他说:“去溜达一趟,屋里亮一阵子灯,也比从来不亮的好,就是有小偷小摸儿,也不大敢呀。”

国子临出屋,瞥她一眼,转头走了。

老婆听了,也是那回事,就不吱声了。

嘴里不说,心里倒隐隐觉得丈夫有些反常……有时说话驴嘴不对马唇——

就拿去年夏天,国子到浙江舟山一带买货,回来时捎给她一件滚边儿的绿叶红花绸罗褂子,这是出差第一次捎点东西回来。她很高兴,知足,丈夫咋说心里还装着她。

几天后,西面许其的老婆如兰,也穿件一模一样的褂子。本地没有看到这种料子和款式,也没有听说许其到过舟山呀……

为了验证,她跑到集市的衣摊——半空挂的,铺上摆放的都找不出……看人家卖衣服的,指着这身褂子问,有谁卖这份货的吗,人家一瞧,头摇得拨浪鼓似的。

那她为何穿的与这件一模一样的呢?

为了这事,她不死心。和国子一块儿到舟山的有邻村两个,其中一个外号“山鸡”的。

她有一天去田里拔草,在路上碰见“山鸡’骑着摩托车,她一招手叫住他。

先扯些田里的事,然后转到褂子上。问他没给弟妹买件衣服?

山鸡说,唉,我哪有心买那个,老娘们在家不管穿什么不都一样吗?买好的咋穿呢……田间地头,刷碗吊灶,一会儿又捋顺鱿鱼,还用去那么远捎衣服回来,不吃肥走瘦吗?我哪像国哥一买还两件。咋的?换着穿吧嫂子……听罢此言,她脸色阴沉,头发根煞煞的,浑身燥热……但强压着说是啊,今年穿这件,明年再穿那件……

山鸡看出她脸色不对头,暗想多嘴多舌了……忙扯到生意上,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聊了会儿,便骑车走了。

晚上回来,她盯国子的眼睛都带钩儿——一把揪住他的胳膊,问另一件褂子你给谁啦?是不是……?

国子不等她说完,就清楚她要说什么——赶快扭转被动——

哦,你说它呀,就一件呀,咋出来两件呢?哦,我原本打算买两件,让你换着穿的;不过一想不用了,一件满够的,第二件也就退掉了啊……看她脸色缓了,更坚定这个说法的聪明,不过心还是蹦的……她呢,觉得这说法也不是完全不对,倘若他退的时候,山鸡没看见呢,这也难说……反正谁穿都好,就是西面那个张狂蜂穿着不好。

张狂蜂是指许其的老婆如兰。

如兰穿在身上,说句实话太中看了,个子高,驾驭得腰肢曲线尽显,真像鲜的绿叶红花,在微风中婀娜多姿——看把她美得,笑不离口,眼尾纹都动得象绫罗褶子……

她正回想这件不愉快的往事,外面有人敲门喊她。

巧云一听,是那个喜欢咋呼,吊儿郎当的王力,来撺掇去打扑克。

因为彩铃没睡实,国子又去了加工组,所以就不想出去。拉开窗,朝外喊今儿不去了,另找人吧……

墙上的钟摆,打过好几回响了,当巧云睡得模模糊糊,门开了,国子进来了。

巧云揉着惺忪的睡眼,打个哈欠,不经意地问:

“几点了?”

国子也不吱声,也不拉灯,黑灯瞎火就上了炕……

见没吱声,也罢了;她随口问一句:

“加工组没有事情,咋这么晚才回家?”

见国子又不吱声,倍觉蹊跷,用胳膊肘隔着被子碰他,生气地说:

“你哑巴了?怎么才回来!”

“哦,去打扑克了,才散的……”国子支吾着。

“是输是赢?都有谁?”

这是夫妻间常有的问话,也是进入熟睡前的一种情感热身。

“…没输没赢。能有谁…还是那几个……”

“叫谁赢去了?”

“……”

巧云见他又不吱声……倒头就睡,甚觉奇怪……

从街门响开始,在厕所里,又在院里一阵子,进门倒水喝,一直到现在也没开过灯,鬼鬼祟祟……自从有了小彩铃往这儿,他钻进被窝就象困乏得要死,就鼾鼾大睡,一点也不怜惜疼爱她……心中就窝火,只是没找准导火线罢了。

今天问话又不情愿吱声,怎么回事,究竟自己做错什么吗……她和王奎之间那点事,随着怀上彩铃,王奎狠心让她打胎;金钱上与伙计不清不混,见钱眼开,见利忘义,把他看透了,早就一刀两断……眼里只有丈夫、孩子、婆婆,再就是家里、组里、田里;关心吃的、穿的,这些难道错了,一想到这儿就来气了——忽觉惺惺了——

她用脚蹬他,没好气地问:

“你聋吗?问你谁赢了?!”

她有意使劲,挟带着恼恨、提示。

国子犹豫着,考虑着……其实犯难极了,但还是做出了答复:

“嗯…谁呀……是王力那小子……”

再不答复,听口吻,肯定是不行的。

“人家不睏吗,太晚了,又在二毛家?”巧云竭力装的若无其事,其实内心快摁不住了……

“是呀——我睏了——睡吧……”

国子巴不得越早越好,结束谈话;没想到,说谎竟这么费力费神,真不是件轻松事。

巧云来气:一来家就睏,一和你说话就瞌睡;你睏早点来家呀,偏等半夜才来家,早干么去了?

越想越恼,越恼浑身越躁;心也崩,气也喘,脑子涨——巧云呼地坐起来,啪地把灯拉亮——快二十四点了……

再看国子,用被子把自个包得严严实实,与她格格不入,象个缩成团儿的刺猬——不招你,你也别招他……这是夫妻两口子吗……这是旅店吗……你我是井水不犯河水的老客吗?顿时火冒三丈,把住被角儿,哗啦一下,就把他身上的被子掀了下去!

国子一愣!

立马明白——说漏嘴了,坏了!糟了……

又想没事的,她不了解什么……他从家里先去了加工组,亮了会儿灯,估摸时候差不多,关了灯回村了,又悄悄溜进如兰家……所以当被子被掀开,赤裸着身体时,一点过激的反应都没有,一动不动。

巧云更不动,如一尊愤怒的塑像——

可内心翻江倒海,五味杂陈……盯着他百思不得其解——今晚他到底去外面做了什么事,肯定不是光彩的事,肯定怕老婆知道,要不然为何谎话撒得这般艰难,欺骗得如此煞费周折?

国子受不住冷,抬头看巧云冷若冰霜,却怒火中烧的极其复杂,极度鄙夷的目光……

他心虚,不敢正视——

那目光象吹毛即过的利刃……

巧云终于耐不住了,厉声呵斥:

“今晚你去哪了?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快说,你不说我跟你没完!”

“打扑克……我不告诉你了吗……”

国子坐起来,想拉被子,却被巧云压住了。

“我再问一句,都和谁在一块?说!快说实话!”

“不都说了吗……还说什么……你今咋回事……吃错药了吗?”

“放你妈的骚!你才吃错药了,说不说?”

“有……有王力,大萝卜;胡二毛……你查户口啊!x你妈了,你今晚和我过不去怎么啦?我走,我去场地睡,再也不来家啦……”

“你走,你前脚走,我后脚就去找你老娘——我叫你娘俩一天周!我不信没人整治你啦!”

国子听说去找他妈,心里害怕了。

七十多岁的老母,三更半夜,揪心烦神,四邻皆惊,这样传出去,一名二声,全村没有不晓的,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那就糟糕透了……

他正准备穿衣服,怔住了……他干脆抽烟吧,以缓心潮,琢磨对策……

巧云今天可硬恣了——

在王力走后,半个钟头左右,见彩铃睡熟了,她就出门去看打扑克的。

先到二毛家。二毛和老婆都在家,儿子领女朋友来家了,所以局今儿设在大萝卜家。说了几句话,瞧了人家的俊媳妇,喜哈一阵子就告辞了。

到了大萝卜家,五人的牌局,一屋子人看眼,烟抽的都呛鼻子,她站一会儿便出来。大萝卜媳妇跟着出来送。巧云顺便说王力还去叫她,怎么没见着?

“嗨,二毛家今摆酒,儿媳妇头一趟进门嘛,正好王力去看媳妇,嘻嘻哈哈……一眼认出那姑娘,是他婆那头的远方亲戚,就咋咋呼呼地扯东连西,也不看人家有事赶快走。等到吃饭的时候,见他还站着侃,就拖他入男的那桌……一喝多了,出门踉跄硬要玩扑克,还四处去找人……酒劲加呛风,醉了,刚踏俺家门槛就摔倒了,头碰破了,被搀家去了……”

所以当听到国子明显说谎话,就疑心他没干好事;又不清楚真相,就连哄带诈……想不到他不收头,以走相挟。殊不知,她绝非好欺负,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

正在这时,桌子上的电话,突然莫名奇妙叮铃铃响了!

夜半时分,谁的电话呢?

巧云看到国子一刹那,上身惊悚地颤动,脸上不安生地抽搐,却装着不知情、不耐烦的样子,用眼角扫她一瞥儿。

对国子而言,这一夜可是与他过不去的!

打电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许其。

国子想不会吧?

可靠消息说他去往外地买货,不可能这么早回来……

以前干石匠的伙计小林,和杨福宝是姑亲兄弟,为这趟生意差一万块钱,特地到小林家借钱周转几天,所以实情相告,跟许其到大连买鱿鱼的事情。

前天小林到镇上买东西,遇见了国子,就挺吃惊地问他:

“放着买卖不做,围着老婆孩儿做么?”

国子说:

“前阵子晾了些,眼下没货,不闲着还能去抢吗?”

小林说:

“嗨,这年头,吃着,看着,人家许其一伙儿,现在能到大连了。”

于是就把借钱的来龙去脉,道了一番……

国子放下电话,怔楞良久,心说,难道是天意——瞅了瞅巧云,巧云一脸的疑惑;但他明白呀,头一低,身子一弓,便走出去。

原来许其抓起话机,打给国子——

“国子吗,你知道我是谁了吧!我有事找你,你来我家!就现在!马上!”

啪,扣了话机!

国子弓着背、撇着腿,无奈想到两句俗话:常穿袍子不愁遇不到亲家,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话俗理不俗,有因必有果啊……有当初却没有想到今天来的如此之快……明明去了大连,怎么这么快就回呢……他猜测和许其见面的情景会多可怕、无奈,那怒火是不可小觑的,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后悔啊,邻里邻居,以后怎么见人?

他甚至清楚地记起往事——

有一次,在海边买鱿鱼,没经过二道贩子之手,直接在船老大手里买。等结完帐,刚出码头,就被二道贩子撵上。倚仗地头蛇,人手多,起初勒索钱,给完钱后还要扒货……正争执不下,险些动手时,许其拉货经过,他让司机停车……从车上下来,先是掏盒烟分,凭着人缘熟,大大咧咧地旁敲侧击,说理讲情,总算混过去,没用扒货。临走时,二道贩子狂言道,今若不是你,我叫这小子嘴啃泥,非叫他知道,眼朝上瞅的厉害不可……这件事过去好几年了,确实打心里感谢许其……

在江湖混,早晚是要还的……

今天如何来还呢?

想着便走进许其的家——这个多次和如兰激情似火,颠鸾倒凤的屋子——在这里,干柴烈火……今天梦醒之日……这种梦,能见人吗——半夜敲门心不惊吗……他不由地打个冷颤!

同时看到地上和炕上的白卫生纸球……纸包不住火,人倒霉怕什么来什么!

许其脸上复杂,山雨欲来风满楼。既暴怒又压抑……怒,恨不得国子立地死去,永远消失。压抑,这毕竟是门楣耻辱,家丑一桩;正如许其按兵不动,用电话而非持棍棒打到他家里,惊扰四邻,鸡飞狗跳……所以国子同情,默认暴风雨前短暂的寂静……至于该打该罚悉听尊便,只要息事宁人,下跪在所不惜……

啪,许其将烟蒂摔到地上……鄙夷地用脚掌狠狠一碾,道:

“想不到国子啊,你也下得锸子……”

其声音从咬牙切齿间出,欲啖之都不过……

“你也该懂事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难道还用人教吗?你我的孩子也老大不小,上学同去,放学同归;邻里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你他妈的难道不知个好歹——”

砰地一拍桌子!

国子一凛……

短短几句,如石投水说到国子的内心。

他低眉垂目,欲说软话儿……

许其又开腔,象冰雹,又硬又冷:

“今天的事,怎么办?你想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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